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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風雨欲來

燼火城的春麥剛抽出綠苗時,三封加急密信幾乎同時送抵城主府。

楚燼坐在梨花木桌前,指尖依次劃過信封上的火漆——離陽的朱紅、北涼的玄青、北莽的暗金,像三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掌心發麻。

“離陽朝堂吵翻了天。”趙犼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他剛譯完第一封密信,信紙是離陽翰林院特供的玉版紙,墨跡卻抖得像秋風里的殘葉,“首輔主張安撫,面對龍驤的是北涼,是幽州,但朝堂意見不一致,有說您是西楚余孽,不能放任。”

“他們還沒認清誰是砧板上的肉。”楚燼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炭盆,火苗舔舐著玉版紙,發出細微的爆裂聲,“告訴潛伏在離陽的人,別管朝堂吵什么,盯著糧道就行。”

第二封密信來自北涼。信紙是粗糙的草紙,上面只有陸紅藥的筆跡:“虎頭城鐵騎三萬,已出青嵐關。”沒有落款,沒有問候。

楚燼的指尖在“三萬”二字上停頓。他想起落馬坡的火海,想起陳芝豹白袍上的槍痕,那不是魯莽的匹夫,是懂得隱忍的獵手。

三萬鐵騎,是北涼能調動的極限,既夠施壓,又留著后手防備北莽,徐驍這步棋,走得比山紋甲的鎖子還密。

“讓重甲營加固燼火城防,把三關拆下來的床弩都架上城樓。”楚燼抬眼望向城南的鐵礦,那里的濃煙比往日更烈,石錘正帶著匠營趕鑄箭簇,熔爐的火光染紅了半個天空,“告訴拓跋,龍騎營備好馬,青嵐關方向十里一哨,寸步不能退。”

第三封密信最沉,信封里裹著塊北莽王庭的鎏金牌。

牌面刻著“龍驤候”三個大字,邊緣鑲著七顆綠松石,是北莽最高規格的“裂土封侯”信物。隨牌的密信只有一句話:“女帝許你北境三州,共伐北涼,共享鐵騎。”

楚燼掂了掂金牌的重量,金子的沉壓不住字里的毒。北莽女帝打得一手好算盤,用虛頭銜拉攏他,既想借他的手削弱北涼,又想把燼火城變成北境的馬前卒,等兩敗俱傷時,再揮師南下收漁利。

“把金牌熔了。”楚燼將鎏金牌扔給剛進門的石錘,老匠接牌的手猛地一沉,眼里卻亮得嚇人,“摻進新鑄的箭簇里,讓北莽人嘗嘗自己的金子有多硬。”

石錘剛要走,孟墨突然提著劍闖進來,青衫上沾著露水,顯然是從劍館一路疾奔而來。他手里捏著片帶血的衣角,布料是離陽禁軍的制式,上面繡著半朵牡丹——那是離陽“錦衣密探”的標記。

“城西商棧搜出的。”孟墨的聲音帶著劍刃的冷,“那密探混在回紇商隊里,正用鴿籠傳信,說‘燼火城甲胄不足三千,可一擊破之’。”

楚燼走到窗前,望著城西的方向。那里的商棧剛開了半月,此刻卻靜得反常,只有幾只信鴿在屋頂盤旋,翅膀拍打的聲音在春霧里格外刺耳。他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鐵石相擊的脆響:“離陽想借刀殺人,倒省了咱們搜剿的功夫。”

“孟劍師帶斥候營去,活要見人,死要見鴿。”楚燼轉身時,玄鐵刀在鞘中輕鳴,“告訴那些江湖客,誰能截下信鴿,賞十斤玄鐵母。”

孟墨領命而去,劍光在晨霧里劃出一道冷痕。趙犼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道:“將軍,三面受敵,要不……暫避鋒芒?”

楚燼沒回答,只是指著窗外的春麥。

那些剛破土的綠苗被晨露壓得微微彎曲,卻沒有一根折斷,根莖在凍土下悄悄蔓延,汲取著融化的雪水。

他想起石錘說的,北境的麥子,越是經風霜,穗子越沉。

“去校場。”楚燼抓起桌上的玄鐵刀,刀鞘撞在甲胄上,發出沉穩的響,“讓全軍知道,離陽的嘴、北涼的槍、北莽的金子,都嚇不倒龍驤軍。”

校場上,重甲營正在演練“疊浪陣”。三千人列成三排,前排蹲下用盾牌筑墻,中排長矛斜指,后排舉著新鑄的投矛,腳步踏在凍土上,震得春麥地里的露珠簌簌墜落。

拓跋無邪的龍騎營在側翼奔馳,馬蹄鐵帶著倒刺,在地上犁出細密的溝痕,像一條條蓄勢待發的鐵蛇。

楚燼躍上點將臺,玄鐵刀直指南方:“北涼鐵騎快到青嵐關了,離陽的密探在城里放鴿,北莽的金子在城外閃光。他們都覺得,咱們是塊好啃的肉。”

他的聲音在晨霧里炸開,比甲葉碰撞更響亮:“但我告訴你們,燼火城的骨頭是鐵鑄的!鐵礦是咱們的糧,城墻是咱們的甲,手里的刀是咱們的膽!誰敢來搶,就用他們的血,澆咱們的春麥!”

“龍驤!”三千人齊聲怒吼,聲浪掀翻了晨霧,驚得信鴿四散飛逃。

“龍驤!”龍騎營的馬蹄聲匯成悶雷,與吼聲共振,震得點將臺的木柱微微發顫。

楚燼收刀入鞘,看著臺下那些凍得發紅卻亮得驚人的眼睛。他知道,離陽的爭吵、北涼的鐵騎、北莽的封侯,都只是暴風雨前的風。但龍驤軍就像這燼火城的春麥,越是被重壓,根扎得越深。

午時,孟墨提著那名離陽密探的首級回來,手里還攥著三只信鴿。信鴿腿上的銅管里,果然是給北涼的密信,說“燼火城空虛,可速攻”。楚燼看著那些燒成灰燼的信紙,突然覺得這三方角力,倒像是在給他送練手的靶子。

“石錘,”楚燼望向鐵礦的方向,那里的濃煙正滾滾升空,“把北莽的金牌熔了,鑄三百枚箭頭,淬上黑風嶺的狼毒。”

老匠在遠處聽見,舉起錘子狠狠砸在鐵砧上,火星濺起老高,像在應和這道命令。

夕陽西沉時,青嵐關方向傳來狼煙。那是龍騎營的示警——北涼鐵騎到了。

楚燼站在燼火城的東門樓上,看著那道筆直的煙柱,在暮色里泛著青灰色,像陳芝豹那桿蓄勢待發的銀槍。

“趙犼,備酒。”楚燼的聲音比夜色還沉,“咱們邊喝邊等,看看是北涼的槍快,還是咱們的箭利。”

城樓的燈籠次第亮起,映著甲胄上的火焰紋,像無數跳動的燼火。遠處的鐵礦依舊在燒,與天上的星子連成一片,仿佛整個北境的鐵,都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燒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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