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課的交鋒，最終以趙文博氣急敗壞地宣布“自習”，而提前結束。

經此一役，“林默”這個名字，在天啟學院的意義被徹底改寫。

他不再是那個任人嘲笑的“冤大頭”，也不是那個嘩眾取寵的“瘋子”，而是一個擁有著一套完整且自洽的“異端”理論，并且敢于當眾挑戰權威和傳統的“思想家”。

當然，在更多人眼中，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詭辯家”。

下課后，王浩第一時間沖了過來，滿臉崇拜地捶著林默的肩膀：“老默，你他娘的真是我的偶像！太帥了！剛才那番話，直接把夏大校花和趙老古董都給干沉默了！交易之道，效率之道，我靠，聽得我熱血沸騰的！”

林默無奈地笑了笑，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他所說的，不過是基于他前世的商業思維，結合這個世界的規則，推導出的最樸素的邏輯而已。

他沒有在教室過多停留，婉拒了王浩一起去慶祝的邀請，獨自一人，朝著學院的深處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圖書館。

通過與希爾薇婭的初步接觸，以及今天與夏嵐的辯論，他越發意識到，徹底搞清楚自己這位契約女神的來歷，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她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一個單純的“汲命女神”，不可能擁有“因果律”和“命運鎖定”這種涉及到了法則層面的恐怖能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天啟學院的圖書館，是一座充滿了歷史厚重感的哥特式建筑，它本身就像是一件巨大的藝術品，靜靜地矗立在學院最安靜的角落。

這里收藏著自“大災變”以來，人類所能收集到的，關于地城、神祇、職業、歷史的絕大部分知識，是整個天啟城，乃至蔚藍星最寶貴的知識殿堂之一。

林默走進圖書館，喧囂的世界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墻隔絕在外。

空氣中彌漫著古舊紙張和墨水的芬芳，讓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檢索終端前，輸入了“神祇”、“代價”、“生命力”等幾個關鍵詞。

光幕上，瞬間跳出了數千條相關信息。

他一條條地翻閱著，發現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關于一些混亂神系或亡靈神系的邪神。

它們的力量確實與生命力掛鉤，但更多的是通過“獻祭”他人的生命，或是“吸取”敵人的生命來發動的，與希爾薇婭這種直接消耗契約者本人生命力的模式，截然不同。

而且，這些邪神的神徽、教義，都與希爾薇婭那模糊的形象，對不上號。

林默眉頭微皺，換了幾個關鍵詞，“因果”、“命運”、“真實傷害”……

然而，這一次，檢索結果卻是一片空白。

【未找到相關公開信息，請提升您的權限或查閱更古老的典籍。】

“權限不夠么……”林默若有所思。

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涉及到法則層面的信息，本就不可能放在公共區域任人查閱。

他放棄了繼續在終端上浪費時間，轉身走向了那如同迷宮般深邃的書架區。

他要去的地方，是“神祇通史”和“古代神話”區域。

既然無法精準查找，那就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或許能從一些野史或神話傳說的蛛絲馬跡中，找到線索。

這是一項浩大無比的工程，但林默有的是耐心。

他在高大的書架間穿行，指尖劃過一本本厚重的硬殼書籍。

《萬神殿譜系考》、《秩序神系編年史》、《災變初期的神祇降臨記錄》……

這些書籍，他都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

憑借著穿越后被強化過的精神力，他的閱讀和記憶能力遠超常人。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林幕完全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中，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他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汲取著關于這個世界的一切。

就在他拿起一本名為《失落神祇殘章》的古籍，準備翻閱時，一個溫和的女聲，忽然從他的身后響起。

“同學，是在尋找關于特定神祇的資料嗎？”

林默心中一凜，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后何時多了一個人。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了來人的模樣。

那是一位穿著樸素麻布長裙的女子，看起來三十歲不到的年紀，氣質溫婉而知性。

她沒有佩戴導師徽章，看起來就像是圖書館的一名普通管理員。

但林幕卻不敢有絲毫的小覷。

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接近自己，其實力絕對深不可測。

而這張臉，他還有些印象。

正是今天在理論課上，坐在教室最后方，那位不知名的女導師。

“李月瑤導師。”林默禮貌地點了點頭，他記起了這個名字。

在學院的導師名錄上，她是負責圖書館管理和一門《古代符文學》選修課的導師。

李月瑤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林默會認識自己，但她很快便微笑著說道：“是我。我看你在這里站了很久，翻閱的又都是關于神祇，尤其是非主流神祇的書籍。如果有什么困惑，或許我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

她的態度十分友善，讓人如沐春風。

林默沉吟了片刻，并沒有直接說出希爾薇婭的名字，而是換了一種更委婉的方式：“導師，我想請教一下。有沒有一種神祇，祂的神恩，會直接消耗契約者本身的生命力？而且，祂的力量，似乎與‘命運’或‘因果’有關。”

聽到“消耗生命力”時，李月瑤的表情還很正常。

但當林默說出“命運”和“因果”這兩個詞時，她那雙溫和的眼眸深處，明顯地閃過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精光。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體，看到他靈魂深處的契約印記。

“命運與因果……”李月瑤低聲重復了一遍，隨即輕笑道，“這可是兩個禁忌般的詞匯啊。在如今的秩序神系教義中，命運由自己創造，因果由神祇審判。任何妄圖染指這兩個領域的神祇，都被視為異端中的異端。”

“不過……”她話鋒一轉，饒有興致地看著林默，“在比‘秩序時代’更久遠的，那個被稱為‘黃金時代’末期，乃至‘大災變’初期的混亂年代里，確實流傳著一些關于這類古老神祇的傳說。”

“這些古神，與如今的秩序或混亂神系都不同。祂們更像是某種世界規則的具現化，是法則的化身。祂們的行事，無所謂善惡，只遵循自身的規則。”

李月瑤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一個偏僻的書架前，從最頂層抽下了一本封面已經嚴重破損，甚至連書名都看不清的羊皮卷古籍。

她將古籍輕輕放在桌子上，吹開上面的灰塵，緩緩翻開。

“傳說，這些古神，從不輕易與凡人簽訂契約。因為凡人的身軀，根本無法承載法則的力量。但凡事總有例外，如果祂們真的選擇了某位契約者，那么其代價，也必然是凡人最核心的本源——比如，時間，或者說，生命。”

她的話，讓林默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那……這些古神，現在還在嗎？”林默追問道。

“大部分，都隕落了。”李月瑤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在秩序神系崛起，建立萬神殿的過程中，這些不愿被約束的古神，遭到了殘酷的清洗。祂們的名字被抹去，神徽被銷毀，教義被焚燒。如今，世人大多只知道光明神與戰爭神，卻早已遺忘了，曾經還有過命運與因果之神。”

說到這里，她似乎“無意”間，看到了林默因為翻書而露出的手背。

在他的手背上，那個與希爾薇婭簽訂契約后浮現出的印記，正散發著微不可查的光芒。

那是一個由無數復雜的絲線，交織成一個圓環的神秘圖案。

李月瑤的目光，在那個印記上停留了不到零點一秒，隨即便自然地移開了。

但她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點在了那本破舊古籍的某一頁上。

那一頁，畫著一個同樣模糊不清的徽記。

雖然殘缺，但依稀還能看出，那是一個由絲線構成的圓環。

“不過，‘隕落’，對于神祇，尤其對于執掌著‘因果’與‘命運’的古神來說，或許只是換了一種存在的形式。”李月瑤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魔力，在林默的耳邊響起。

“也許，祂們并非真的消失了。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中，神力衰退，神名被遺忘，變成了一個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祂們在等待，等待一個能夠支付得起代價，能夠重新點燃祂們神火的，獨一無二的契約者。”

說完，她對林默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充滿鼓勵的微笑。

“同學，你的求知欲很強，這是好事。這本《神祇斷代史猜想》就借給你看了，記得按時歸還。”

她將那本破舊的古籍推到林默面前，然后便轉身，邁著輕盈的步伐，消失在了書架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林默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中反復回響著李月瑤最后的那幾句話。

神力衰退……神名被遺忘……變成了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等待一個，能夠支付得起代價的契約者！

這一切的描述，與希爾薇婭的狀態，與自己的【神恩代償】天賦，簡直是天衣無縫的完美契合！

他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頭皮發麻的，瘋狂的猜測，漸漸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那個被全校公認為最廢的“汲命女神”，那個每天宅在自己精神之海里，除了要代價什么都不會的“廢物”……

她的真實身份，竟然是一位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執掌著命運與因果的……

古神？

！

這個念頭一生出，就再也無法遏制。

林默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本破舊古籍，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個神秘的圓環印記，眼神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希爾薇婭……”

他緩緩地念出這個名字，第一次感覺，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個足以顛覆整個世界認知的，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