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失竊案”的素材，讓凈化者公司的“中央監護室”里，氣氛難得地，活躍了好幾天。

連最開始反對這個項目的王總，都每天準時地，抱著保溫杯，來“追劇”。

他甚至開始，認真地，和季山探討起了“秦始皇”李大爺這個角色的，“人物小傳”和“行為動機”。

所有人都以為，這部電影，就會在這樣一種，平靜的、充滿了生活質感的、觀察式的節奏里，慢慢地，積累素材。

直到，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A公司的副總裁，趙光明，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還帶著他的法務團隊，和一份補充投資協議。

他的名義，是代表投資方，前來“探班”，并“提供必要的商業支持”。

許諾，在巴黎的酒店房間里，通過巨大的遠程視頻屏幕，與他對上了話。

“許導，”視頻里，趙光明笑得像一只斯文的狐貍，“恭喜你，找到了一個天才般的創意。但是，純粹的記錄，是沒有商業價值的。一部電影，需要明星，需要話題，需要營銷。”

“所以，我來了。”

許諾看著屏幕里那張志得意滿的臉，笑了笑。

他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他知道，一個新的“角色”，自己，送上門來了。

……

第二天，趙光明，穿著一身筆挺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手工定制西裝，在醫院負責人的陪同下，開始了他在精神病院里的，“商業考察”。

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秦始皇”李大爺。

當時，李大爺，正因為成功破獲了“白菜失竊案”，龍顏大悅，在自己的菜地旁邊，給自己，舉辦了一場小型的“慶功宴”。

宴會的菜品，是食堂的兩個饅頭，和一碟咸菜。

“李老先生，久仰大名。”

趙光明走上前，臉上掛著最和煦的、足以讓任何商業伙伴都如沐春風的笑容。

他沒有叫他“病人”，也沒有叫他“大爺”。

他叫他，“李老先生”。

李大爺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哼了一聲。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在下趙光明，一介商賈。”趙光明從他那價值不菲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張，設計得極其精美的卡片。

卡片是黑金配色，上面用篆體，印著一個大大的“秦”字。

“聽聞先生有統一六國之志，在下不才，愿為先生的千秋霸業，注入第一筆……投資。”

他畢恭畢敬地，將那張卡片，遞了上去。

李大爺接過卡片，瞇著眼，看了半天。

然后，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善！”他點了點頭，“愛卿有心了！朕，封你為，戶部尚書！專管朕的，錢袋子！”

趙光明笑了。

他又從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

“先生，這是一份小小的‘肖像授權協議’。您只需要在上面簽個字，以后，您的形象，就可以印在我們的‘大秦能量飲料’上，讓天下萬民，都瞻仰您的龍顏。”

監護室里，周嵐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

“老板，他在干什么？他在誘導病人！”

“不，”許諾看著屏幕，搖了搖頭，“他不是在誘導。他是在，很認真地，和‘秦始皇’，談一筆生意。”

接下來，趙光明，又去找了那個“楚門女孩”小雅。

當時，小雅正在對著一個攝像頭，進行著她的“田園生活”直播——給一盆假花，澆水。

“小雅小姐，”趙光明同樣遞上了一份合同，“我是世界頂級的MCN機構，‘上帝之眼’的星探。我們非常欣賞您直播的真實感和藝術性。我們希望，能獨家買斷您未來十年的直播合約。”

“并且，”他指了指旁邊的一箱礦泉水，“這是我們為您拉來的第一個品牌贊助，‘皇家山泉’。您只需要在直播的時候，說一句‘皇家山泉，有點甜’，就能獲得十萬元的贊助費。”

小雅看著那箱礦泉水，又看了看趙光明，眨了眨眼。

然后，她對著鏡頭，大聲宣布：“家人們！我，接到廣子了！我，要火了！”

最后，趙光明，甚至穿上了防護服，走進了澡堂。

他隔著浴缸的玻璃，對里面那位正在思考“魚生”的“美人魚教授”，嚴肅地，進行了一場長達半小時的，關于“美人魚IP的影視化、游戲化、以及周邊衍生品開發”的，商業路演。

教授聽完，只是默默地，對他，吐了個泡泡。

……

三天下來，趙光明，碩果累累。

他拿到了“秦始皇”的肖像權，“楚門女孩”的直播獨家約，甚至還有“美人魚教授”的“IP共同開發意向書”（教授在寫字板上畫了一條魚）。

他覺得自己，掌控了一切。

他用他最擅長的商業邏輯，將這個瘋人院里，所有“無價”的藝術元素，都變成了“有價”的商業合同。

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能點石成金的，上帝。

他離開醫院時，特意，和許諾，進行了一次視頻通話。

“許導，”他靠在自己豪華轎車的后座上，語氣里，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看到了嗎？你太理想主義了。”

“再好的創意，也需要商業的包裝和變現。”

“電影，最終，還是要回歸商業的。而我，比你，更懂商業。”

許諾，在屏幕的另一頭，笑了笑。

“是嗎？”

他沒有和趙光明爭辯。

他只是，讓工作人員，把監控畫面，切到了醫院的后花園。

畫面里，“秦始皇”李大爺，正小心翼翼地，把趙光明給他的那張，黑金色的“秦幣投資卡”，當成一張新的“圣旨”，供奉在了他那顆被偷過一次的，大白菜的旁邊。

他還用紅繩，給卡片，系了個蝴蝶結。

嘴里念念有詞。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大秦江山，風調雨順，財源廣進……”

許諾看著這一幕，然后，對視頻那頭的趙光明，平靜地說道。

“趙總，你說得對。”

“你，確實，比我，更懂商業。”

“但是……”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個正在對著一張銀行卡拜天地的老人。

“你好像，并不懂，電影。”

他頓了頓，看著趙光明那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補充了最后一句。

“也謝謝你。”

“為我們這部，本來沒有反派的電影……”

“提供了，一個，最好的反派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