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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野狐嶺夜戰

夜色沉沉,風自北野撲來,山林低鳴如獸嘯,野狐嶺的山影在月色下忽隱忽現,如一張張張牙舞爪的鬼面。楊文廣立於山巔,望著前方嶺谷間一道道深陷斷壁,沉聲喃喃:

「此谷若陷,敵軍萬騎亦可葬於火中。」

他手中捏著一枚斥候剛送來的軍符,上書:“遼軍主力三日後入嶺夜襲,輔以金國黑帳軍,勢在斷補線。”

文廣轉身,披甲入帳。

帳中燈火微黃,映照三人神色凝重——紅拂、穆元龍與鐘塵海早已在此等待。

「野狐嶺,地勢如喉,若敵奪之,天門與雁門兩翼皆危。」穆元龍聲音低沉,「但亦是絕佳伏擊之地。」

「絕佳陷阱,也可成墳場。」鐘塵海展開地圖,指著谷底一道狹縫,「此處地脈空虛,昔年為山泉暗道,若引火於其下,可起地爆之效。」

「山谷風走東西,若於崖側設旗引煙,再於谷口佯開退路,敵軍一旦入谷……可盡焚之。」紅拂眼中透出冷芒。

文廣微頷,緩緩道:「此役,不可為正戰,而須為奇陣。」

他取筆,在軍圖上畫下三道銘記火線之處,標為:「地火脈」、「煙爆坑」、「風轉處」。

「便以此策,名曰——伏火引雷陣。」

翌日深夜,風勢漸轉。野狐嶺東麓,一行數十人悄然行於林間,衣甲無聲,皆披黑裳,胸口繡一火輪徽記。領首者,正是紅拂。

她躬身察看地形,吩咐:

「此處地層乾脆,鑿渠兩尺,內灌火油,外覆石灰沙。務必相連無斷。」

火器營軍士們不言不語,手持簡鍬與油囊,如幽影般於谷底穿梭,不多時已開出十餘條火渠,分佈於敵軍可能集結之處,並延伸至中段匯聚處,預設爆點。

「左側崖壁設五座煙爆罐,以蔗渣、硫粉、松脂為主,風若起,可蔽敵視線。」她又令數人攀上東壁,設風向旗——用細竹與絹帛製成,可偵測山間風道變化。

「每處罐旁設燧火輪,引線一旦起火,煙與火同至。」

紅拂最後望一眼黑夜山谷,低聲道:「將火,藏於土中;將煙,引至天上;將命,握在我們手裡。」

而於北嶺高處,巧匠軍正忙於架設巨弩與「火輪傾洩機」。此機由鐘塵海設計,利用山崖落差,以繩索繫住帶油巨輪,內藏爆彈與鋼釘,一旦切繩,火輪可順崖道滾落,帶火破敵。

鐘塵海指著機輪樞紐,囑咐:「記住,輪出三丈後自燃,灌油之處不可過多,以防提前爆裂。」

少年匠兵點頭,緊盯著螺栓與鉚接處,一一檢查,不敢有誤。

不遠處,一名年少兵士拎著一只鐵罐走來,遞上:「鐘匠,這是你叫我們調的‘雷粉’罐……可真能炸山?」

鐘塵海微笑,未答,取火折點燃引信,將鐵罐輕輕投入谷下某處石縫。

「轟——!」

谷底頓時火光沖天,塵沙四起,鳥獸驚飛,遠處地面微顫。

穆元龍聞聲趕來,眉頭皺起:「這動靜……會否驚走敵軍?」

「不,」文廣適時趕到,披風獵獵,「我們要的就是聲東擊西,讓他們誤判此為試陣,而非主伏。」

他轉向眾人,語氣堅定:「三日之後,夜幕之下,我等不為一役,而為立威。」

第三日,敵軍前鋒已逼近嶺外二十里。

探子來報:「遼金聯軍自北野林中潛行,日間藏跡,夜間急行,前鋒約五千騎,黑帳軍隱於中。」

文廣沉思片刻,道:「依夜行之速,今夜三更便會抵谷口。」

他命火器營退藏崖後,巧匠軍臥伏山間,全軍無令不得發聲一語。

紅拂最後巡查一遍火線與煙罐,每到一處皆以錫印封頭,保證引線不濕不斷。她站於崖頂,望向即將潛入陷阱的敵軍之路,低聲道:

「火與命,皆已就緒,只等……敵自投。」

夜再深。

嶺谷靜如死地,唯風過旗動。風向自東轉南,正好可將煙爆之煙引至谷中敵軍行列處。

遠處敵軍前鋒隱現於林中,一盞微光飄蕩如鬼火。領軍者似在觀察前方地形,見谷中無動靜,揮手令眾——入谷。

一枚冷光箭自山背升起,直刺夜空,文廣聲若雷:

「火起三線,煙布雙翼,諸軍備戰——焚谷啟陣!」

火光未至,嶺風已起。

山,將燃。

山風如刃,割過野狐嶺的鬢角。三更時分,滿天烏雲遮月,只餘稀薄星光在崖石間閃爍,如潛伏戰士的雙眸。

嶺谷之外,一列遼西鐵騎已潛行至十里處,皆披重甲,馬鬃束鐵環,全身覆以狼皮與獸骨所鑄甲胄,行動寂然如幽魂。

此為遼西「白狼軍」,素以夜行奇襲、無聲奪陣著稱。統帥是名年約四旬的壯漢,目沉若鷹,喚作拔苦烈,乃遼軍少數熟讀宋地地形的老將。

拔苦烈策馬停於坡前,遠望嶺口,谷中無燈、無煙、無聲,正合其意。

「嶺中若有宋軍,焉會如此死寂?」他冷笑一聲,轉頭望向身旁一名披黑甲的金國武將,「盧沙,你可敢入谷?」

盧沙神色凝重,未即作答,只道:「此谷若真無人,何須誘我深入?」

拔苦烈皺眉:「何意?」

盧沙緩緩舉目望向谷中:「我曾從山西義軍處得一話:**野狐嶺夜不鳴鳥,戰則無聲,敗則不見屍。**你看此刻,林無鳥,風亦斷……恐是有異。」

「異?」拔苦烈眉挑,嗤聲道:「兵法有云:山嶺之隘,最忌思疑。今我軍主力尾隨其後,若遲疑不入,豈不失先機?」

盧沙沉默,終究未出聲反駁,只暗將腰間獸皮束緊,目光警惕。

拔苦烈已下令軍前小卒探谷。片刻後,一名斥候奔回報告:

「谷口有遺痕數處,似為宋軍潰兵倉促棄陣。糧袋未掩,尚有半熟乾糧,且有一斷劍殘標,上刻‘魂’字。」

盧沙聞言皺眉,喃喃道:「魂鋒軍之物?」

拔苦烈大喜,拍馬向前,親自檢視所報。他撿起那柄斷劍,只見劍首銹痕斑斑,然鋒身尚在,其上火痕未滅,仿似方經戰火熔鑄。

「此乃魂鋒營主劍!莫非……宋軍敗退至此?正好,我白狼軍今夜當以此谷為功,奪其根基之魂!」

「全軍聽令——進谷!」

夜風忽轉,撩起谷口一層薄霧,如輕紗般籠罩前路。

拔苦烈與盧沙率五百鐵騎先入,步兵與黑帳軍隨後分批進入嶺道。

嶺道兩側高崖林立,四周寂無聲息,唯有馬蹄碎石與兵甲摩擦之聲,沉沉入骨。

「此地……可謂上天所賜伏地。」拔苦烈低語。

「卻也可為地獄入口。」盧沙仍心存戒備。

但一路深入百餘丈,並無埋伏蹤跡,反而隱約可見更衣碎布與散落藥囊,地面亦有血痕與拖痕。

有兵士低聲問:「大將軍,莫非真是宋軍殘兵誤入此地?」

拔苦烈未答,反問盧沙:「你說,他們可是棄谷遁逃?」

盧沙沉聲道:「若我是楊文廣,絕不輕棄地勢之嶺,除非……有伏,或有更大誘餌。」

話音未落,谷道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如獸吼,如石裂。

「什麼聲音?」

兵士四下望去,未見異狀,惟覺谷風驟冷。

盧沙突抬首,只見崖頂處,一面小小旗幡輕搖,其布為絹,其端繡符,其色朱紅。

他臉色一變:「風轉了。」

「什麼?」

「風向變西,吹入谷內,煙若起,將無可視距——撤——」

「放肆!」拔苦烈斷喝:「你非主將,何擅口亂軍心?」

盧沙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剛欲辯解,忽然,谷口後方火光一閃,一道影子疾如飛箭,從左側山石間躍出,虛擲一物至谷道之中。

那是一隻宋制火壺。

砰然炸裂,火光乍起,照亮整片谷道。

而那道火光,不是落於谷中中心,而是正好連通兩條伏地油渠的交匯點。

盧沙怒吼:「是引火——中計——」

「轟——!」

大地震動,火從谷底竄起如龍,濃煙翻湧如獸嘯。

先行的白狼軍頓時陷入火海,其後隊伍一時間進退不得,踏火奔逃者反與後軍相撞。

緊接著,兩側崖壁間數十枚「煙爆罐」引線同時點燃,黑煙中混雜蔗渣、松脂與焰火粉,炸出無數燃燒星點與響聲。

煙起如霧,焰起如劍。

在崖頂之上,紅拂俯瞰谷下,緩聲低語:

「狼,已入局。」

而谷道更深處,黑帳軍主帥赫連銀狼剛率本部抵達,聞前方爆響,怒吼:「何人擅炸?!」

但未及回應,一名潰兵狂奔而至,渾身焦黑,哭聲驚破夜寂:

「前軍陷火——整列燃起——是陷阱!是陷阱啊——!」

赫連銀狼方欲令軍後退,忽聞側山崖上傳來一陣鐵索聲響,只見一道滾火巨輪自天而降!

那是巧匠軍之火輪傾洩機所釋,鐵輪中鑲炸膛與火釘,一經滾落崖面即自燃引爆,火光與石屑齊落,火如猛獸,焰似雷霆!

山谷頓成煉獄,群狼亂竄,魂鋒未見,魂已碎膽。

山巔之上,楊文廣持劍望谷,風鼓披風,火光映甲。

他緩緩舉起手中軍令,令旗斜斜一揮:

「煙轉,引風,閉谷——」

那一刻,煙火如幕,焰起谷心,萬騎困焚中,狼軍亂,魂陣現。

天地沉默,山谷如鍋,敵軍如湯。

白狼軍與黑帳軍先後陷入谷中,半數已入陷區深處。谷底灌滿濃煙,四處火點零起,若星火之疾燃於荒野。

風聲轉,從山背捲至谷心,如無形巨手,撩動一場災劫的帷幕。

忽然,一聲地鳴自谷底傳出,似遠雷初震,又似地龍轉骨,悶響由下而上,震入人耳者皆心生驚悚。

「隆隆……隆隆隆……」

一名黑帳軍副將驚呼:「這不是火聲……是地響!地在震!」

「退!退回谷口!」有人驚叫,但回頭一望,谷口早被煙火遮蔽不見,身後亂兵急退反撞前軍,更添混亂。

崖巔之上,楊文廣立於魂鋒臺下,左手執軍令,右手提一條長引火索,身旁赤甲隊衛開持巨盾戒備。

他冷眼望下,見敵軍已陷七成,餘三成仍在谷道之外,但已被火煙阻斷退路。

「魂鋒在此,焉容群狼亂竄?」

文廣抽劍斬火索,引火飛射,接入第一條油渠火脈。

一息之後,谷底突地噴焰,一座火坑猛然炸開,如地獄之門。

轟——!!!

火光沖天而起,百步之內瞬時燎成焦土。地底早已藏有硫油與爆炭,一經引爆,便帶起整段地脈炸裂。

谷底不僅燃起烈焰,更有地層碎石翻湧崩裂,重若千鈞,直擊谷中騎軍。

一騎未及閃避,馬匹驚嘶躍起,連人帶甲投入火坑,聲斷於煙中。

火,一線線蔓延;聲,一爆爆貫耳。

魂鋒令第二道引火線點燃。

這一次,是火與雷的共舞。

先前埋設之「雷火瓶」在火脈牽引下接連爆炸,震波將敵陣炸出缺口,騎軍頓失陣形。

一名金國百夫長剛欲穩馬列隊,忽見前方地裂突張,一柱火舌自馬腹下竄出,連人帶馬炸成血霧。

遼軍士卒被爆火震得跌落馬下,驚恐哀嚎聲此起彼落,數十人爭相逃竄,卻不知腳下亦藏火線。

「嘭——!」

又是一聲驚雷,從東側第二條油渠引爆,烈火如龍沿溝道奔騰,所過之處皆成火海。

谷中瞬如白晝,火影映得山壁如燃紅,敵軍臉色皆被照得慘白如紙。

而谷口之外,尚未完全入谷的黑帳軍後軍欲調頭逃走,卻驚覺原本穩固山徑,竟在剛才餘震後崩塌,碎石如瀑倒懸而下,封死山道。

軍士欲推倒石堆開路,卻發現火焰自石隙透出,已有火油滲入崖縫,動一石即燃,寸步難行。

「此乃死局!」一將悲吼。

但死局尚未止於此。

山頂傳來一聲尖嘯,一輪鐵輪自山壁傾斜而下,呼嘯震耳,鐵輪燃火,火中藏鐵釘、狼牙鋼箭與沙粉,撞擊山壁迸出無數火星,轟然墜入谷中,正中亂軍之核心。

「天罰——!」一兵低吼未畢,已被碎甲所破,連人帶盔血濺三丈。

接著,第二輪、第三輪連續滾落,巧匠軍火輪傾洩之術,一朝應用,如末日審判,無可避。

崖上,紅拂睜眼而視,冷聲道:

「開灑油槽——!」

數十名火器營士兵將山背油罐翻倒,燃油順木渠直灌谷中,早設之傾斜山巖如滑板,將烈油滑入陷區,再燃一次!

山燃,谷噬,敵軍如獄囚。火浪之中,將領失號,軍士無令,人人自危,四處逃命。

拔苦烈仍奮力奪出身,策馬衝至東谷,正思從側崖逃逸,卻驚見一支宋軍旗幟悄然升起——紅底黑字,赫然「忠義營」。

穆元龍親率五百精銳,自東崖縱下,手持鐵索與鉤爪,踏崖飛躍,亂火中殺出!

「忠義在此!諸將隨我斬敵!」

穆元龍躍上半崖巨石,斧開一條血路,身後士兵以絞索繫崖壁跳下,專斬欲逃之敵將與副卒。

一時間,谷中如人間煉獄,火雷中有鬼哭,劍光中見修羅。

敵軍潰散,已無還手之力。

黑帳軍主將赫連銀狼受創,口吐鮮血,亂軍中強行脫逃,臨走前怒吼:

「宋人楊文廣……你今日以火勝我,明日我以兵葬你!」

但他話音尚未落,忽然火下突起飛箭一支,破風疾射,正中其肩,銀狼頓時失衡墜馬,被副將拖入夜霧逃生。

穆元龍正欲追擊,文廣已令鳴角:

「谷中火未歇,不可深追,穩封兩端,收擒餘卒。」

一聲長角穿雲裂嶺,宋軍主力自嶺後壓上,合圍完成。

敵軍無處可逃,棄甲者無數,敗兵如流矢狂竄,有者自投崖死,有者抱頭哀嚎。

文廣舉望嶺下火海,沉聲道:

「野狐嶺一戰,非為殺敵,而為立威。」

紅拂於火光中走至他身側,聲如火中冷泉:

「威,立下了。怕是今夜之後,敵軍再不敢輕進山西一步。」

文廣默然,目視遠方夜空,火煙漸散,星月再現,野狐嶺之上,風聲如號角,送別魂鋒之怒,迎來宋軍的凜冬戰意。

野狐嶺下,焰火未歇,煙霧滾滾。

谷底本是幽幽山間之道,今朝已成烈焰煉獄。火脈縱橫如網,煙爆起伏如浪,敵軍如陷盲域,視野斷絕,號令全失。

夜風轉自東南,拂崖而入,將濃煙引入谷心,似巨龍盤踞。火勢不再狂暴衝天,反倒隨風繞行敵陣四周,將其圈鎖。

敵軍之中,不辨南北,不見前後。若有意圖突圍者,剛踏步即落入煙霧深處,迷失方向,不消片刻便驚呼慘叫。

一名黑帳軍百夫長拔劍斬火,嘶吼:「破火為路!跟我殺出去!」

剛策馬躍起,風轉霧至,迷煙籠眼,坐騎驚恐亂竄,竟一頭撞入燃油火池,轉瞬成焦骨一具。

火與煙中,一輪赤色光芒乍現,竟是一枚金屬圓輪自崖壁飛旋而下,輪上銘文熠熠,風火並起,乃紅拂所操控之**「風火輪陣」**。

紅拂立於崖巔操控風旗,一手控輪引火,一手擲煙罐,如舞火之女,身後火器營士卒持長索助其調煙路線。每一變向,便是迷霧遮蔽敵眼;每一噴霧,便是煙毒撲面,令人目痛難睜。

她沉聲喝道:

「風向偏東,煙推主陣,繞火成網——第二輪出陣!」

第二輪風火飛下,繞敵右翼疾走。敵軍內部陷混亂,有軍士以為己軍施火,反手斬己友。殺聲混亂,哀鳴重重。

谷外崖上,鐘塵海眼觀全局,低語道:

「時機到了。」

他一揮手,示意試射——

巧匠軍弩手開啟「震雷弩」,這乃新製巨弩機,射程長、力道沉,配以試驗中的爆裂箭頭,箭身藏雷粉與震簧,擊中後爆炸。

鐘塵海瞄準谷中敵軍高旗處,果斷喝令:「放!」

咻——轟!

一道弩箭穿霧而出,直入敵軍中陣,一聲爆響,地火四裂,震得四周敵卒跌坐,主將所騎戰馬當場被炸翻,血肉四濺。

「主帥中箭!退——退兵!!」

驟聞此言,敵軍中心再失指揮,形同無頭之蛇。部分斥候軍試圖奪回主帥屍首,但被迷煙與火障阻擋,苦不堪行。

而此時,一道金紅人影自崖上躍下,如流星墜火,破煙如虹,直奔谷底——乃楊文廣親率魂鋒鐵衛突入!

文廣雙目冷冽,身披赤金魂鋒甲,火中疾走如神人。右手持魂鋒劍,每斬一人,劍上赤紋便亮一寸,映火光如噬血之龍。

敵軍見魂鋒令旗竟在谷中橫掃,士氣驟崩。

文廣殺至敵主帥倒地處,一眼認出乃遼軍副帥蕭岳,尚有一息,欲掙劍抵抗。

「你……你是……楊家……楊文……」

文廣未待其言盡,一劍斷其頸脈。

「吾乃楊文廣。汝敢夜襲宋軍補線,便應葬於魂鋒火下。」

言罷,提首高舉,大喝如雷:

「敵帥既斬,尚不降者,焚!」

一聲聲響徹谷底,如破天之令。宋軍士氣頓時高漲,忠義營自東崖壓下,火器營則掃尾兩翼,巧匠軍以殘火隔敵。

三軍合擊,如織機之輪轉,密不透縫,無一死角。

戰至五更天色漸明,東雲初露。

山谷之內,烈焰漸息,灰燼覆地。敵軍死傷已過半,屍橫遍野,焦骨狼藉,餘軍或投降、或棄甲而逃、或滲入山林。

紅拂收旗,沉聲道:「燃油罄盡,風轉東北,可封煙陣。」

鐘塵海點頭,下令停射弩箭,派匠兵入谷修整地勢,封阻餘火。穆元龍則率忠義營清理戰場,擒得敵軍百餘,盡俘北引。

楊文廣步下谷底,披甲焦黑,劍刃已毀,手中僅握斷劍三寸。眾軍迎之,無不拜伏。

他立於焦土之中,眼望西北,低語:

「魂鋒陣立,山河可守。」

一名親將上前,呈敵軍統帥斷旌,彎膝奏道:

「主帥蕭岳已斬,黑帳副帥赫連銀狼重傷北遁。野狐嶺一戰,敵軍亡卒四千餘,遁逃二千,其餘盡俘。」

紅拂開卷記錄,緩聲補述:

「敵兵馬困於火網之中,三軍合擊無縫可逃。首現‘魂鋒火陣’,一百火器軍、巧匠軍與忠義精兵,擊潰遼金精騎千餘……可列戰功錄。」

鐘塵海望向滿目焦痕,喃喃低語:「此地……可入兵書,不入山志。」

穆元龍則提劍遠望,低聲回應:「焚谷之戰,勝則威震,敗則萬劫。今日勝之,明日敵不敢再越此嶺一步。」

火痕如網,焦谷如牢。

野狐嶺,從此為敵軍噩夢之地;「魂鋒火陣」,自此名動四境。

東方破曉,野狐嶺下,餘焰未熄,焦煙猶濃。

崖頂之上,楊文廣披鎧而立,望著谷底如荒墟的殘火,沉默無語。那裡曾是敵軍進擊的雄心所在,而今只餘黑骨碎鐵、焦草冷煙。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如鋼鐵,對眾軍道:

「焚谷雖勝,不可忘志。」

紅拂走上前,手中捧來一方青石,高三尺,刻痕猶新。

「主帥,火魂警石已備,請定文。」

文廣未語,抽刀在手,將刀身一翻,指鋒刻於青石之上,起筆如火走雷痕,落字如劍削斷玉:

「入谷者,必焚。」

話音剛落,眾軍屏息,唯風聲拂過谷口,帶起些微灰燼,似亡魂低語。

穆元龍駐足於旁,喟然道:「此言既立,魂鋒之志當永守此地。」

鐘塵海接道:「此嶺自今而後,非敵可越,亦非我可輕棄。此石,是令,也是誓。」

文廣望向立於谷口的警石,沉聲道:

「非為殺敵而立,而為警我之心。若將來有人問:魂鋒軍何以存?當答此石便是。」

那火魂警石,就這樣立於野狐嶺東口之側,面對朝陽而立。其色青黑,其形若碑,四字鐫於正面,鐵釘封底、鐵鍊束腰,非人力可動。石下埋有敵軍盔甲碎片與折斷魂鋒劍刃,作為戰證。

是夜,魂鋒軍紮營於嶺側,舉火為炬,哀者得祭、傷者得藥、亡者得名。

軍帳中,紅拂開列「魂鋒火陣亡者冊」,其上載名五十四人,皆為巧匠軍與火器營戰士。每名其後,記軍功與死因,不落一字。

穆元龍提筆補錄:「陣亡者雖少,然皆親手設火,無一人退走——此非兵之死,乃魂之歸。」

帳外,魂鋒軍士自發於焦谷之旁立火燭三百,為亡者送魂。每盞燭前皆立小木牌,上書其名,皆以紅泥封底,不令風熄。

鐘塵海獨坐山石之上,焚香以祭,眼神深遠。

紅拂來至,問:「何思?」

鐘答:「此役雖勝,然火器已現,敵軍終將記我此法,日後再用或防我再用……非長計也。」

紅拂道:「我等本非賴火取勝,只是火令敵驚,信使我堅。」

鐘塵海微笑頷首:「你我心志一也。」

次日清晨,斥候自北來報:

「敵軍三千遁至石峽谷中,未敢西行;更有數百人繞道南逃,行至黃崖鎮後即止,不復前進。

他軍所至皆遠避野狐嶺三日之程,竟有人於地方圖上書此嶺為——‘鬼火嶺’!」

文廣閱畢,冷然一笑,道:「非我自名,敵人代名,亦足證其懼。」

又有探子探入敵營,帶回敵軍密報,其一信言之:

「野狐焰起,魂鋒兵至,神火驅山,鬼氣蔽天。

我軍陷焚谷如地獄,非人力可為。彼軍非人軍,為火魂所聚,為天罰所命。

餘等受傷者聞‘魂鋒’二字皆驚汗,若再遇,必潰矣。」

此信傳入太原節度使府,連夜奏至遼廷軍部,引諸將震議,竟有主戰將自請東撤,言之:

「魂鋒不破,大軍難前。須先阻其火、毀其信,再圖進策。」

而在宋軍方面,魂鋒火陣之勝已傳至後方。主帥種師道批報:「楊家之子,乃我西線之焰。」

朝堂雖未即刻封賞,但已令文廣於軍中建「火魂記」,存此役兵法、陣法、煙火製法於冊,為後訓之本。

夜再深,萬籟俱寂。

楊文廣獨登崖巔,風撫戰袍,火痕依稀可見。

他望谷中殘火,輕聲道:

「敵軍未敗於火器,而敗於不知火從何來。」

「我軍非勝於器,而勝於心。器可造,火可學,然信……信難聚,志難續。」

他取下魂鋒令旗,插於崖邊風口之地,任風而舞。

「非火勝敵,乃信燃於火中耳。」

語落,遠谷傳來最後一縷灰燼崩散之聲,猶如魂魄歸塵,萬靈靜寂。

魂鋒,再立。

野狐嶺下,夜色如墨。

焦土尚熱,烈焰餘溫猶於地脈深處翻湧,山谷間殘火猶閃如幽燈,時明時滅。

風過,灰舞,一道人影,自谷底碎石堆中緩緩現形。

那是一名身披骸骨戰甲之人——整副骨甲泛出暗銀光澤,嵌痕如蝕火焚融,胸口一塊甲面上竟隱有類似古符紋樣,微微脈動。

他步履穩如機械,踏過焦屍、碎鐵與塌陷的火輪殘骸,腳下所過之處,燼灰紛揚不敢沾身。

忽見前方一塊半融之劍刃,其上刻著熟悉的標記——魂鋒營專用戰劍的「魂火鋒印」。

他緩緩俯身,拾起那劍塊,指間摩挲,劍鋒裂痕間尚殘存火灼後的靈息之紋。

骨甲人低語,聲音如斷鐵撞石,帶某種咒封般的回音:

「……魂鋒……果如焱冑所言……竟可撕裂魂障……」

他仰頭望向被火光映照猶殘的谷口警石,目光停駐其上四字:「入谷者,必焚。」

片刻沉思,他緩緩退入谷中一處尚未塌陷的陰洞,未留一絲氣息。

同時,遼國軍營千里之外。

天山以北,鐵門關外,駐有遼國黑帳軍大帳。

帳內燈火幽藍,營帳頂懸一道青絲水鏡,鏡中浮現野狐嶺谷中焚山畫面,似從未消散。鏡火翻轉處,一名身披暗綢之老者伏於地圖前,手中持炭筆,正於獸皮軍圖上描繪一幅形似山火迴環之陣。

地圖上三道紅環環繞谷口,外緣標註:「嶺焰圖」三字。

老者鬚髮盡白,額心貼有一枚火紅符紙,雙眸無瞳,如靜水無波。

他口中喃喃低語:

「魂障之氣,本阻魂意混入凡火。然‘魂鋒’劍意竟直穿魂障而不損……」

他以筆於圖外記下一句話:

「火阻不成山,魂障可破也。」

旁坐黑帳軍副帥步入帳內,低聲問:「術尊,魂障既破,是否……已不堪再戰?」

老術者抬眼一瞬,聲音淡而冷:

「此非兵敗,而是機現。兵火可破形,魂火可破志。宋人之軍,志聚魂成,今可知其術。……既知其魂,便可奪志。」

「奪其志……」副帥呢喃。

老術者點頭:「人之軍,無信則散;魂之軍,無志則崩。來戰之日,不須火,須破心。可喚‘夢炁客’備陣。」

畫面轉至太原節度使府,宋境西北軍政樞紐。

府內書房燈火未滅,幕後一老臣披青袍伏案疾書,神情凝肅,筆落無聲。身後一名秘使跪而候命,手中持一隻烏羽皮囊。

那老臣寫畢封函,封面不著名號,只署一簡字:「渡」。

他低聲交代:「焰起魂鋒,非幸勝也,乃劫來。若野狐之戰為序,敵必續劍。此信以火鴉密法寄西川主帥,切記:勿經驛館,勿落朝錄。」

秘使應聲而退,消影於夜。

那函上字跡沉斂有力:

「火嶺伏兵,傷我精銳,雖勝實損骨。

焰戰雖赫,魂鋒未成軍體,徒聚而志散可破。

若欲破鋼魂,須先奪其志,再毀其火。」

老臣抬頭,望向窗外星火滿天,自語:

「誰控山火,誰擋天命?」

谷底,焦黑戰場之中,一縷未熄之火自地脈中再度升起,微如螢光,忽閃忽滅。

魂鋒令旗於風中微顫,火魂警石上的字,似因餘溫微微泛紅,仿若仍未言盡其意。

魂未息,戰未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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