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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鑄燧星-下

西山深處,隱秘的峽谷腹地。新的格物院依山而建,幾座簡陋的石屋隱藏在茂密的林木之中,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金屬的混合氣味。

石屋內,氣氛壓抑。李鐵柱雙眼布滿血絲,頭發亂如雞窩,臉上沾滿油污和煤灰,手上纏著的破布滲出新的血跡。他面前的工作臺上,散落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金屬零件、斷裂的簧片、崩碎的燧石。地上,還躺著幾支扭曲變形的燧發槍雛形——都是炸膛的產物。

“不對…還是不對!”他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低吼,“這簧片…力道大了就崩!力道小了就打不出火!這燧石…角度偏一點就擦不出火星!這破圖!關鍵地方全是糊的!糊的!”他猛地抓起一塊燧石,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就在燧石碎裂的瞬間,遠在西暖閣的朱由檢,正用顫抖的手簽下那份棄守鎮遠堡的密令。

就在這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浩瀚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不是文字,不是圖像,而是一種…本源的感悟!關于簧片內部應力如何均勻傳導,關于燧石與火鐮撞擊時最完美的角度,關于火藥池引火孔的最佳深度…信息冰冷、精準、如同天道法則般不容置疑!

他猛地僵住,隨即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成了!圖譜!是圖譜解鎖了!萬歲爺…萬歲爺付出了代價!

他如同瘋魔一般撲到工作臺前,雙手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卻異常精準地拿起工具,開始按照腦海中那清晰的指引,重新打磨簧片,調整角度,修正燧石卡槽…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篤定和狂熱!

幾個時辰后。

峽谷深處,一處背風的斷崖下。王承恩、吳大膽以及幾名核心心腹屏息凝神,目光緊緊盯著前方。

李鐵柱手持一支全新的燧發槍。這支槍比之前的雛形更加精悍流暢,槍管黝黑,燧發機括結構復雜而緊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熟練地裝填火藥和鉛彈,用通條壓實。然后,他緩緩舉起槍,對準五十步外懸掛在枯樹上的一塊厚木板。

他拇指用力,扳開機括尾部的擊錘,發出清脆的“咔噠”聲。然后,食指穩穩扣動扳機!

咔——嚓!

燧石在強力簧片的驅動下,精準地撞擊在火鐮上!一簇明亮耀眼的火星瞬間迸射而出,如同夜空中的流星,準確地落入引火孔!

嗤——!

引火藥被瞬間點燃!

轟!

一聲清脆而爆裂的槍響陡然在山谷中炸開!槍口噴出耀眼的火光和濃煙!強大的后坐力讓李鐵柱肩膀微微一震!

五十步外,那塊厚木板應聲而碎!木屑紛飛!

“成了!成了!公爺!成了!”李鐵柱興奮得跳了起來,像個孩子般手舞足蹈,臉上滿是油污和狂喜的淚水,“響了!打中了!您看!您看啊!”

王承恩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極其細微的、如釋重負的波動,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中無意識地捻動了一下。“此器若成,功在社稷。”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得的肯定。

吳大膽更是激動得一拳砸在旁邊巖石上,低吼道:“好!好小子!這玩意兒!帶勁!”

李鐵柱迫不及待地再次裝填,舉槍,瞄準另一塊更遠的木板。

咔——嚓!轟!

槍響!木碎!

再裝填!再擊發!

咔——嚓!轟!

一連五槍!槍槍擊發成功!槍槍命中目標!雖然煙霧依舊濃重嗆人,雖然裝填速度緩慢,但那清脆的爆響和穩定的威力,已足夠震撼人心!

“好!好!好!”吳大膽連說三個好字,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有此利器,何愁建虜不滅!”

王承恩微微頷首,目光卻投向京城方向。燧發槍成了…但萬歲爺付出的代價…那血染的鎮遠堡…才剛剛開始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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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承天門外。

寒風凜冽,吹動著殘破的招魂幡。數百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身上帶著傷痕血跡的流民聚集在宮門外,哭聲震天。他們正是從鎮遠堡慘劇中逃出生天的軍民!婦孺的哭嚎,老人的悲泣,傷者的呻吟,交織成一片凄慘的哀樂。

“青天大老爺啊!開開眼吧!”

“鎮遠堡沒了!家沒了!親人被韃子殺了!擄走了!”

“朝廷為什么不要我們了?為什么放棄鎮遠堡啊!”

“狗官!一定是狗官貪生怕死!棄了我們!”

“我們要見皇上!我們要告御狀!”

悲憤的哭喊聲、憤怒的咒罵聲,如同潮水般沖擊著高大的宮墻。守衛宮門的禁軍如臨大敵,刀槍出鞘,緊張地維持著秩序,卻擋不住那滔天的悲憤與絕望。

不遠處的一座酒樓雅間內,魏忠賢的心腹,新任都察院僉都御史周延儒,正臨窗而坐,慢條斯理地品著香茗。他面容清癯,三縷長須,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他聽著宮門外傳來的震天哭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滿意的弧度。

“民心…可用啊。”他放下茶盞,對身邊侍立的東廠檔頭低聲道,“去,安排幾個機靈的,混進流民里。告訴他們…棄守鎮遠堡,是宮里那位…聽信妖人讒言,為了煉制那‘霹靂妖器’,才不惜割地棄民!讓他們…喊得更響些!哭得更慘些!就說…皇上被妖道迷了心竅!拿咱們的命去填那妖爐子啊!”

“是!大人!”檔頭領命而去。

很快,宮門外的哭喊聲中,開始夾雜起更加尖銳、更具煽動性的聲音:

“是皇上!是皇上不要我們了!”

“皇上聽信妖道!為了煉妖器!把鎮遠堡賣了!”

“妖人禍國!皇上昏聵啊!被妖道迷了心竅!”

“拿咱們的命去填那妖爐子啊!還我家園!還我親人!”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悲憤迅速轉化為對皇權的質疑和怨恨!聚集的流民越來越多,情緒越來越激動,宮門前的局勢,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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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閣。

朱由檢臉色慘白如紙,聽著王承恩低聲匯報宮門外的亂象和那惡毒的流言,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仿佛看到無數雙充滿怨恨的眼睛,正穿透宮墻,死死地盯著他!鎮遠堡的血…流民的淚…還有那“妖人禍國”、“昏君棄民”的詛咒…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靈魂上!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他強撐著才沒有倒下。

“妖人…昏君…”他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崩潰的邊緣,“魏閹…好毒的手段!”

“陛下,當務之急,是平息宮門之亂。”王承恩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緊迫,“流民聚集,久則生變。若被有心人煽動沖擊宮門…后果不堪設想。”

“如何平息?”朱由檢聲音嘶啞,帶著絕望,“開倉放糧?他們…他們要的是鎮遠堡!要的是親人的命!朕…朕給不了!”

“給不了堡,就給‘說法’。”王承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棄守鎮遠堡,乃宣大總督高第,畏敵怯戰,貪生怕死,矯詔妄為!現已鎖拿進京,交由三法司嚴審!其家產抄沒,用以撫恤流民!”他頓了頓,補充道,“奴婢已命人,在高第宣府臨時府邸書房內,‘搜出’其與兵部職方司郎中(魏黨核心)的密信數封。信中言明,‘為保宣府主力,不得不忍痛棄守鎮遠堡’,并有‘請魏公公體諒’之語。”

棄車保帥!將罪責推給高第!甚至偽造“通敵”鐵證!

朱由檢心臟猛地一縮!高第…雖非能臣,卻也非大奸大惡…這又是一條人命!不,是身敗名裂,禍及家族!

“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王承恩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高第不死,流言不止。魏閹必借此窮追猛打,直至…牽連陛下。”

朱由檢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決絕:“準。擬旨…宣大總督高第,畏敵如虎,矯詔棄土,致使鎮遠堡軍民慘遭屠戮…罪不容誅!著錦衣衛…即刻鎖拿進京,交三法司…嚴懲不貸!其家產…抄沒充公,撫恤流亡軍民!”

“奴婢遵旨。”王承恩垂首。

“還有…”朱由檢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狠厲,“周延儒…此人上躥下跳,煽風點火…朕…不想再看到他出現在明天的早朝上。”

“奴婢明白。”王承恩眼中寒光一閃,躬身退下。

當夜。

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在幾名便裝騎士的護衛下,悄然駛出周延儒在京城的別院,朝著城外疾馳而去。車內,周延儒正閉目養神,嘴角帶著一絲志得意滿的微笑。今日宮門之事,他辦得漂亮。魏公公必有重賞。至于那些流民…不過是棋子罷了。

馬車行至城南一處荒僻的樹林時,異變陡生!

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林中竄出!動作快如閃電!車夫和護衛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數道寒光瞬間割喉!鮮血噴濺!尸體無聲倒地!

馬車猛地停下!

周延儒驚覺不對,剛想掀開車簾,一道冰冷的刀鋒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

“周大人…魏公公托我給您帶句話…”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知道的太多…路…就走窄了。”

周延儒瞳孔驟縮,剛想開口求饒,刀鋒已無情地劃過!

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濺滿了華貴的車簾。他捂著脖子,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絕望,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黑影迅速清理現場,將尸體拖入密林深處,馬車也被推入山澗,不留一絲痕跡。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馬,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高第在宣府的臨時府邸。書房內,一封尚未寫完的、準備向魏忠賢陳情辯解的信件,被翻找出來。信件旁邊,幾封與京中官員往來的密信也被搜出。其中一封的落款處,赫然蓋著兵部某位魏黨核心官員的私印!更有一封“新發現”的密信,筆跡模仿得惟妙惟肖,信中赫然寫著:“…鎮遠堡孤懸,棄之可保宣府主力,雖萬民涂炭,然為大局計,不得不為…望魏公公體諒苦衷,代為斡旋…”

次日清晨。

當宣旨的錦衣衛踹開高第府門時,這位宣大總督還在睡夢之中。他被粗暴地拖下床,套上沉重的枷鎖,如同死狗般拖出府門。府邸內外,已被翻得一片狼藉。很快,“高第與京官勾結,貪墨軍餉,畏敵怯戰,偽造軍情,欺君罔上,致使鎮遠堡失陷”的滔天罪狀,連同那些“鐵證”(尤其是那封“通敵密信”),便被錦衣衛“搜獲”,呈報御前!

宮門外,流民們得知“罪魁禍首”高第已被鎖拿,家產抄沒用以撫恤,哭聲雖未止息,但那股沖天的怨憤,卻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漸漸消散。朝廷的粥棚支了起來,雖然稀薄,卻暫時穩住了人心。

早朝之上。

朱由檢高坐龍椅,面色沉痛,當廷宣布了高第的“滔天罪行”和嚴懲決定,并出示了部分“鐵證”。群臣噤若寒蟬,無人敢為高第發聲。魏忠賢面無表情,細長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只是捻動佛珠的手指,微微加快了一絲。

退朝后。

魏忠賢回到值房,聽著心腹匯報周延儒“暴斃”于城外(尸首無存),以及高第府中“搜出”的“通敵密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猛地將手中佛珠狠狠砸在地上,玉珠四散崩飛!

“好…好一個朱由檢!好一個王承恩!”他咬牙切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斷尾求生!殺人滅口!栽贓嫁禍!玩得真他媽的漂亮!”他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怒火,卻也閃過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查!給咱家繼續查!高第府里的東西…是假的!周延儒的死…是滅口!給咱家查那些假信是誰偽造的!查是誰殺了周延儒!查王承恩手下還有哪些鬼!查那個‘藥人’到底藏在哪個耗子洞里!查西山!查所有運進西山的硝石、硫磺、鐵料!咱家就不信…他們能一點馬腳都不露!”

他走到窗邊,望著西暖閣的方向,眼中閃爍著刻骨的怨毒。

“朱由檢…這盤棋…才剛剛開始!咱家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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