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慕清阮已經去看了皇上賜的府邸了,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謝云岫指尖摩挲衣角,腦袋低垂又緩緩抬起,眼里帶著一絲病氣,發色墨黑,眸子淺紅,都是極致的色調,人卻清清淡淡,縹緲如水,似乎稍微一使勁就毫無懸念的破碎了。,
“她先放放,我那皇弟可能不會放過我一個病秧子,我可是親手把他貶為庶人。”
沈棲衍白了一眼謝云岫,病秧子,除了他和陸云起,趙則明那倆人知道,其余一個都不知道,知道的都死了。
“那么病秧子,大淵哪里?”
沈棲衍拿起一旁的茶杯,吹吹茶水。
“別吹了。”
謝云岫按按眉心,墨黑頭發隨頭低下去滑到胸前,半扎半散。看上去比女子還妖媚,坐在對面的沈棲衍都看楞了。
“大淵和大漢和親,求的是什么,你我真不知道嗎?”
沈棲衍放下茶杯,雙臂抱胸,腦袋微微抬起,隨后緩慢而沉穩的點頭。
“就是不知道陛下要派哪位公主去好親?陛下想派哪位公主,誰都不知道。”
皇宮里的公主們,沒有誰愿意去大淵,除非誰是真心愿意去和親的,但是沒有一個公主愿意去。
沈棲衍這是知道的,哪位公主都不想去,如果大漢與大淵打起戰來,死的第一個就是和親公主。
“出身在皇宮里,命運從不是公平的,她們可以選擇的機會寥寥無幾,就像。”
謝云岫沒有說完,但沈棲衍卻知道,一個病秧子如何坐上這太子之座,沒有人知道,當今坐在上面的皇帝何時換了太子,誰知道啊。
沈棲衍喉結滾了滾,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著謝云岫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那抹淺紅眸子藏在陰影里,瞧不清情緒,只覺得這人連沉默時都帶著股易碎的韌勁,像風雪里勉強立著的白梅,看著弱不禁風,枝椏卻早扎進了凍土深處。
“就像你當年在冷宮,連口熱湯都要靠陸云起偷偷塞進來,卻硬是熬到了陛下想起還有個‘病弱’的皇子。”
沈棲衍終是沒忍住接了話,聲音壓得低了些,“可公主們不一樣,她們養在溫室里,哪禁得住大淵那等風沙?再說大淵可汗年近五旬,性子暴戾,這和親分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沒人愿意去。”
謝云岫指尖終于停下摩挲衣角的動作,抬眼時淺紅眸子亮了些,倒添了幾分活氣。
“陛下要的從不是公主的意愿,是‘合適’。大淵要的是大漢的誠意,這誠意要么是兵權制衡,要么是皇室血脈的牽絆——你覺得,他會選哪個?”
沈棲衍猛地坐直身子:“你是說……陛下可能不會從成年公主里選?可宮里適齡的,除了幾位長公主,那就只剩剛及笄皇后生的安寧公主和貴妃生的以樂公主。安寧那丫頭去年還抱著你胳膊哭,說怕打雷,以樂……”
“怕也由不得她們。”
謝云岫輕輕咳了兩聲,指尖抵在唇上,墨發又滑落幾縷。
“趙則明昨日遞來消息,大淵使者私下見了老九舊部,話里話外都在提‘太子體弱,恐難撐大局’。你以為二弟被貶后,那些人就散了?他們不過是換了一個人,等一個能扳倒我的由頭——和親,就是最好的由頭。”
沈棲衍臉色沉了下來:“他們想干什么?難不成要借著和親攪局,逼陛下廢了你?”
“未必是廢。”
謝云岫緩緩搖頭,目光落在窗外廊下的殘菊上,“他們要的是讓我‘犯錯’。若和親的公主出了岔子,或是大淵以此為借口尋釁,所有罪責都會算到我這個太子頭上——誰讓我是如今朝堂上,最礙眼的那個‘病秧子’呢。”
他頓了頓,淺紅眸子里閃過一絲冷意,清清淡淡的嗓音里終于帶了點鋒芒。
“所以,慕清阮那邊暫且不用急。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陛下到底屬意哪位公主,還有……把老九藏在大淵使者身邊的人,先找出來。”
沈棲衍點頭應下,剛要起身去安排,卻見謝云岫又低了頭,指尖輕輕按著太陽穴,墨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點蒼白的下頜。
“你也別太耗神,真把自己熬垮了,我和陸云起,趙則明可撐不住這攤子,還有,那藥別吃了,你也不用這么弱,只要陛下看不出來就行了。”
謝云岫沒抬頭,只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疲憊。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飄過,落在他垂落的發梢上,又被他不經意間拂開,那抹縹緲如水的身影,在光影里晃了晃,終究還是穩穩地坐著,沒像旁人以為的那樣,輕易破碎。
待沈棲衍一走。謝云岫就想起自己母后,明明與皇上從小青梅竹馬,卻為了這皇位放棄了對母后諾言,真是無比可憐。
他也曾是父皇最疼愛的大皇子,但慢慢的便成了如今,當初要不是看他還有用,這太子之位便輪不到他。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恨,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殺人,鋪天蓋地的仇恨好似將他整個人席卷。
他好恨,恨那個坐在皇位上人的殘忍,恨這萬惡的世道,更恨當時自己的軟弱無能,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什么也做不了。
被壓抑在心底的仇恨緩緩滋生了出來,他的拳頭握的死死的,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此時的謝云岫像是嗜血的狼。
低低的聲音從他嘴里說出:“拼盡全力,最后才認清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留不住,如今只能裝成這般病弱,真可笑啊謝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