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聲源自青銅巨門深處的巨響，如同遠古巨獸的心跳，震得腳下的云橋都在嗡鳴，也狠狠撞在王軒的胸腔里。他死死盯著那道在黝黑漢子拼死一搏下，于巨門中央緩緩裂開的血色縫隙。

開了！

縫隙中泄露出的那一縷仙靈之氣，純凈、磅礴、充滿難以言喻的生命力，僅僅是吸入一絲，便讓王軒干涸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微微顫抖，連日逃亡和饑餓帶來的疲憊竟被驅散了幾分。這氣息與凡塵的污濁、與山門外災民的絕望哀嚎、與剛剛那婦人爆開的血腥味，形成了最極致的反差。

仙道！這就是仙道的力量！一股灼熱的渴望瞬間壓過了恐懼，點燃了他眼中深藏的野火。

黝黑漢子整個人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上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狂喜與透支的虛脫，但他成功了！那道裂開的縫隙，就是他的生路！

“下一位。”玄桓的聲音如同催命的符咒，毫無波瀾地響起，目光已經落向了王軒身旁那個瑟瑟發抖、面如土色的少年。

少年驚恐地后退了半步，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連令牌都幾乎握不住。

“不…不要…我不要仙緣了…放我走…”少年語無倫次地哀求著，涕淚橫流。

玄桓甚至沒有看他第二眼，袖中小鐘再次發出那幾乎聽不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嗡”聲。

噗！

又一片刺目的血霧在王軒眼前炸開，濃烈的腥甜味幾乎讓他窒息。少年甚至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步了那婦人的后塵，溫熱的血肉濺在冰冷的石地和王軒襤褸的衣襟上。

兩個了！僅僅片刻，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他眼前化作了石柱上新增的暗紅污跡。長河宗的“仙緣”，是用尸骨鋪就的階梯！

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王軒的心臟，幾乎要將他勒斃。他握著令牌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那枚屬于洛長風的長河令，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刺痛。

“仙緣淺薄……”玄桓對洛長風的判詞在他腦中瘋狂回響。“這令牌是洛長風的！我王軒不過是個趁亂竊取的賊！”洛長風被判定為“仙緣淺薄”，那他這個拿著“淺薄仙緣”令牌的竊賊，下場會如何？會不會比那爆開的血霧更凄慘？

玄桓的目光，終于落到了他身上。

那目光淡漠、深邃，如同萬載寒冰，不帶一絲情感，卻仿佛能穿透他卑微的皮囊，直視他骯臟的來路和此刻劇烈翻騰的恐懼。王軒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釘在砧板上的蟲子，連血液都快要凍結。

“持令者，上前。”玄桓的聲音不帶絲毫催促，卻蘊含著不容抗拒的意志。

王軒的腿像是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他想后退，想逃離這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青銅巨門，但玄桓那句“后退者，同罪”如同冰冷的枷鎖，鎖死了他所有的退路。退，是死！進，也可能是死！而且是死無全尸！

賭！只能賭！

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在他眼底滋生。他猛地低下頭，避開玄桓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恐懼、不甘、以及對生的渴望，都灌注到緊握令牌的那只手上！

他學著黝黑漢子的樣子，狠狠將冰涼的令牌按向自己劇烈起伏的心口！粗糙的木牌棱角硌得皮肉生疼，但這疼痛反而刺激了他近乎麻木的神經。

咬！

舌尖被他自己狠狠咬破！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腥甜瞬間充斥口腔。這不是精血，這只是一個瀕死凡人最后的掙扎！他調動起在底層掙扎求生十幾年鍛煉出的、那點微弱得可憐的精神意志，混雜著口中咸腥的血液，不顧一切地噴向緊貼心口的令牌！

“呃啊——！”

一聲嘶啞的、不似人聲的低吼從他喉嚨里擠出，不是勇猛的宣言，而是絕望的哀鳴。他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將那塊沾染了他污血和洛長風氣息的令牌，如同投擲一塊石頭般，狠狠砸向那冰冷、厚重、布滿猙獰符文的——

青銅巨門！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王軒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甚至能感覺到身后另外幾個幸存者驚恐的目光聚焦在他背上。

令牌脫手而出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他。他仿佛感覺到掌中那枚冰冷的木牌……動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東西被他的血喚醒，又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強行壓制下去，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憤怒的哀鳴？

這感覺一閃而逝，快得讓他以為是恐懼產生的幻覺。

“咚…………”

一聲極其沉悶、極其悠長，甚至帶著一絲……滯澀的聲響，從青銅巨門深處傳來。

這聲音遠不如黝黑漢子叩門時那般震撼響亮，反而顯得有些后繼無力，像是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古井，只蕩起微弱的漣漪。

云橋沒有震顫，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軒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他。失敗了……果然失敗了……竊取來的仙緣，終究不屬于我……

他幾乎能預見到下一秒，玄桓袖中那口小鐘發出死亡的顫鳴，自己的身體如同熟透的漿果般爆裂開來，為這叩天門前再添一抹新鮮的猩紅。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無可避免的終結。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和爆裂并未到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軒猛地睜開眼。

只見那巍峨、冰冷、仿佛亙古不變的青銅巨門中央，在他令牌砸中的地方——

一道極其細微、極其黯淡、若有若無的……灰色紋路，如同蛛網般，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蔓延開來。

這紋路，既非黝黑漢子叩出的血色裂痕那般充滿生機與力量，也非紋絲不動時那般死寂。它灰敗、暗淡，充滿了腐朽與遲暮的氣息，仿佛強行掙扎著從死亡的邊緣爬出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中，沒有磅礴的仙靈之氣涌出，只有一絲若有若無、冰冷刺骨的……陰風，悄然逸散出來，帶著一種令人骨髓都發寒的衰敗意味。

玄桓一直淡漠無波的眼神，在這一刻，終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刺向那道詭異的灰色縫隙，以及縫隙前那個衣衫襤褸、渾身浴血、因恐懼和脫力而搖搖欲墜的少年王軒。

王軒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成功了？還是……另一種更可怕的失敗？

玄桓沒有立刻宣布結果，也沒有動手抹殺他。他只是沉默地注視著那道灰色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門縫，仿佛在審視某種從未出現過的異數。

這死寂的沉默，比死亡的鐘聲更讓王軒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