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瓜那顆在深圳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鹵蛋腦袋,此刻正被奧得哥公司那份厚達五百頁、充斥著法律術語和技術黑話的起訴書砸得嗡嗡作響。索賠金額后面的零多得像看守所篩不完的沙子,看得他眼暈。
“盜版?系統性侵權?”面瓜把起訴書拍在靜得商坊培訓班昂貴的實木課桌上,震得旁邊精英學員的枸杞養生杯直跳,“這幫米國佬,比本本國還不要臉!寒冰在的時候,采購流程再黑,軟件license(授權許可)可是實打實花真金白銀買的!有合同!有發票!”他想起自己當材料會計時扒拉過的那些單子,雖然價格虛高得離譜,但程序上確實“合規”。
電話那頭,梁雪的聲音透過加密線路傳來,冷靜得像在討論明天早餐吃什么:“面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奧得哥敢發難,手里肯定有‘證據’。他們的訴狀里提到了‘后臺監測到的異常節點訪問量’和‘非授權設備ID’。我懷疑,問題出在當年寒爍那家‘某途’公司給我們做的‘正版化部署’上。那很可能是個裹著糖衣的后門程序?!?
面瓜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寒爍在深圳酒吧套他話時那奸猾的嘴臉。“梁總,您的意思是…他們一邊賣我們天價license,一邊在軟件里埋雷,自己偷偷收集‘盜版證據’,甚至…竊取數據?”
“可能性很大。這是跨國軟件巨頭打壓新興市場對手的常見伎倆,利用技術霸權和信息不對稱?!绷貉╊D了頓,“但現在不是譴責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兩件事:第一,自證清白。我們需要找到他們所謂‘監測數據’的造假證據,或者證明其來源非法。第二,反制。如果能抓到他們利用后門非法獲取我們核心數據的鐵證,局面就能逆轉。這涉及到《著作權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甚至可能觸犯我國的《網絡安全法》和《數據安全法》?!?
知識產權法?數據安全法?面瓜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那點知識儲備,還停留在《合同法》和貼發票的財務規范上。但梁雪最后那句話點醒了他:“還記得你在東北篩沙子時,跟你一個號子,總嘀咕什么‘SQL注入’、‘root權限’的那個瘦高個嗎?他叫沙小川,外號‘沙漏’,是個技術天才,栽在‘白帽子’測試時手滑進了不該進的地方。我查過了,他今天刑滿釋放。這個人,或許能幫你撬開奧得哥的黑匣子。”
面瓜眼前瞬間浮現出看守所里那個眼神發亮、一聊技術就忘了篩沙子的瘦高身影。絕了!梁總連看守所的“人才儲備”都門兒清!
面瓜立刻行動。他頂著光頭,穿著靜得商坊培訓班發的、印著巨大“破局”logo的文化衫(這logo此刻顯得無比諷刺),像個走錯片場的搖滾歌手,蹲守在東北某看守所門口。傍晚,沙小川拎著個破編織袋出來了,胡子拉碴,眼神有些茫然。
“沙漏!”面瓜喊了一嗓子。
沙小川一激靈,警惕地看過來,認出是“沙友”面瓜,尤其是那顆標志性的光頭,才松了口氣:“瓜哥?你…你也被放出來了?不對,你這造型…升仙了?”
“升個錘子仙!”面瓜一把拉住他,“走!哥帶你去深圳吃香的喝辣的!順便…幫哥破個局,搞個大的!”
聽完面瓜言簡意賅的描述,尤其是“跨國軟件巨頭”、“埋后門”、“栽贓陷害”幾個關鍵詞,沙小川那技術宅的血液瞬間沸騰了,眼睛里閃爍著久違的、遇到技術難題時的興奮光芒:“操!奧得哥?Otker TecL?他們的EagleCAD(鷹圖設計)?這瓜夠大!老子當年就想扒他們皮了!他們那套DRM(數字版權管理)和心跳監測機制,本身就他娘的有漏洞!交給我!”
兩人像地下黨接頭,連夜飛回深圳。梁雪早已準備好一切:一間隱秘的、配備了頂級設備的網絡安全工作室,以及總公司信息中心“寒冰時代”封存的、當年由“某途”公司經手安裝的所有EagleCAD服務器的完整鏡像備份和網絡日志。
沙小川一頭扎進代碼的海洋。面瓜也沒閑著,他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面前堆滿了從梁雪那里緊急調來的《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案件的司法解釋,還有厚厚幾本《奧得哥EagleCAD系統管理員手冊》(英文原版)。他像當年在內蒙古啃凍饅頭一樣,硬啃這些天書。白天在靜得商坊培訓班聽“績效心流”,晚上回酒店就研究“GPL協議”和“軟件反向工程的法律邊界”,困了就用涼水沖他那顆光頭提神,嘴里念念有詞:“合理使用…避風港原則…舉證責任倒置…他奶奶的,這幫法條比寒冰的心還繞!”
幾天下來,面瓜頂著更深的黑眼圈,但眼神里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當沙小川興奮地喊他過去時,他已經能大概看懂屏幕上一部分代碼和日志了。
“瓜哥!逮著了!你看!”沙小川指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日志流,“奧得哥的心跳包發送頻率和內容,在寒冰簽批采購后的第三個月,被偷偷修改過!看這個隱藏進程——‘Otker_Guardian_Plus.service’,名字挺唬人,實則是個二五仔!它繞過了我們的防火墻,定期將軟件使用信息(包括偽造的超量節點和未授權設備MAC地址)以及…我靠!還有部分設計圖紙的元數據!加密發送到境外一個跳板服務器!”
沙小川調出網絡抓包數據,清晰地顯示著數據流向一個位于開曼群島的IP。“更損的是!”他指著幾行代碼,“他們還在軟件卸載程序里埋了邏輯炸彈!一旦檢測到卸載行為,會自動刪除本地所有操作日志,并偽造一份‘干凈’的卸載報告!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自查時屁都查不出來!他們這是知法犯法,利用技術優勢實施欺詐和商業間諜行為!嚴重違反《網絡安全法》第二十七條和《數據安全法》第三十二條!”
面瓜看著那些鐵證,摸著光頭,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好!沙漏,干得漂亮!把證據鏈做扎實,尤其是他們非法獲取數據、偽造證據的部分!梁總那邊已經聯系了國內頂級的知產律師和網安專家,準備給他們來個‘驚喜’!”
就在面瓜和沙漏緊鑼密鼓準備“光頭反擊戰”時,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先找上了門。
面瓜剛走出工作室,準備去便利店買包煙犒勞沙漏,一輛紅色小轎車“嘎吱”一聲急剎在他面前。車門打開,沖下來一個頭發凌亂、雙眼紅腫的女人——正是他前妻!
“面瓜!面瓜我錯了!”前妻哭喊著撲上來,想抓他的胳膊,“那個混蛋卷走了培訓中心所有的錢!還借了高利貸!現在債主天天堵門潑油漆!我…我活不下去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幫幫我吧!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她哭得梨花帶雨,試圖喚起面瓜的舊情。
面瓜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同床共枕、如今卻無比陌生的女人,心里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或痛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荒謬。他想起了看守所里篩不完的沙子,想起了自己頂著嫖客污名時的絕望,想起了她朋友圈里那刺眼的“余生有你”。
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屏保赫然是一張高清特寫——看守所院子里那堆灰撲撲、棱角分明的沙子!在陽光下泛著冰冷堅硬的光澤。
前妻看到這屏保,哭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臉色瞬間慘白。
面瓜平靜地看著她,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點靜得商坊培訓班學來的、不合時宜的“管理式”冷靜:“沙子篩明白了,有些事,就像這沙子,握得再緊,也留不住,強求不來?!彼D了頓,從塞滿了奧得哥的法律文件和軟件手冊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過去,“簽了吧。孩子撫養費,我會按時給。其他的,法庭見?!?
那是離婚協議書。
前妻看著那份協議,再看看面瓜那顆在陽光下反著光、寫滿決絕的鹵蛋腦袋,以及他眼神里那份篩過沙礫后的沉靜與陌生,終于徹底崩潰,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面瓜沒再回頭,徑直走向便利店。心里默念著剛背的法條,盤算著如何用沙漏搞到的證據,給奧得哥來一記更響亮的“知識”耳光。至于前妻的哭聲?那聲音仿佛隔著厚厚的、由代碼和法律條文構筑的城墻傳來,遙遠而模糊。
情感的風暴暫時平息,而真正的科技與法律的風暴,才剛剛在奧得哥的頭頂醞釀成形。面瓜捏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為熬夜翻書而有些發白,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銳利。這一次,他要用對方最擅長的“規則”,砸碎他們的霸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