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號基地比姜甜想象的更加陰森。
偽裝成醫療運輸車的他們停在基地外圍檢查站，艾薇冷靜地出示偽造證件。衛兵用手電筒照進車廂，光束掃過躲在醫療器械后面的姜甜和陸驍父子。
“這次怎么多了人手？“衛兵狐疑地問。
艾薇面不改色：“新調來的實驗室助手。最近樣本量大增，你知道的?！八庥兴傅貕旱吐曇?，“'牧羊人'第二階段?！?
衛兵立刻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揮手放行。姜甜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澳裂蛉恕啊莻€計劃用神經毒素控制整個小鎮的計劃，現在居然進入了第二階段？
車輛緩緩駛入地下通道，昏暗的燈光在墻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陸遠山悄聲解釋：“基地地上部分是廢棄氣象站偽裝，真正設施在地下五層?！?
“到了B2停車，“艾薇回頭囑咐，“我和姜甜去找夏誠，你們父子去東翼實驗室找紅閃電。記住，無論看到什么，別出聲，別停留。監控系統每90秒掃描一次熱源?！?
車廂里的空氣凝固成冰。陸驍突然抓住姜甜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留下淤青：“如果有任何不對勁—“
“我會發信號。“姜甜輕聲承諾，盡管兩人都知道，在這種地方，求救可能毫無意義。
車停了。艾薇打開后門，示意他們跟上。走廊空無一人，但墻角的攝像頭緩緩轉動著。姜甜按照指示，低頭捧著醫療托盤，緊跟在艾薇身后。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某種難以名狀的腥臭，讓她的胃部一陣抽搐。
拐過三個彎后，艾薇突然推開一間儲物室：“快進來！“
四人擠進狹小的空間。艾薇撬開通風管道蓋板：“從這里分頭行動。管道標記紅色去東翼實驗室，藍色去監禁區。記住，你們只有35分鐘——10點整基地會切換備用電源，那是唯一沒有監控的30秒?！?
陸驍最后看了姜甜一眼，那目光中包含太多無法言說的情緒。然后他和父親鉆入了紅色標記的管道。
“該我們了。“艾薇示意姜甜跟上。
通風管道狹窄得只能匍匐前進。金屬接縫處的螺絲刮擦著姜甜的手肘，灰塵嗆得她幾乎打噴嚏。每前進幾米，就能聽到下方房間里傳來的詭異聲響——機械運轉聲、液體滴落聲，偶爾還有...不似人類的嗚咽。
爬到一半時，姜甜的太陽穴突然刺痛起來。預知畫面如潮水般涌來：前方轉角處，兩名守衛正檢查通風口！
她猛地拉住艾薇的腳踝：“前面有人！“
艾薇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
“左邊三米，兩個持槍守衛?！敖鸺贝俚卣f，“他們在檢查管道。“
艾薇猶豫了一秒，隨即改變方向，拐入一條未標記的支路。這條管道更加狹窄，且布滿尖銳的金屬毛邊。姜甜的手掌很快被割出幾道血痕，但她咬緊牙關不發出聲音。
支路盡頭是一間廢棄實驗室。兩人從天花板通風口跳下，落在一堆發霉的實驗記錄本上。房間里擺滿了生銹的籠子，有些里面還有干涸的血跡。
“這是早期的動物實驗區。“艾薇低聲解釋，“已經廢棄多年，但連接著監禁區的備用通道?！?
姜甜剛要邁步，突然被墻上一張泛黃的照片吸引。那是一組合影，年輕的夏誠和麗莎站在中間，兩側是其他科研人員。照片底部用紅筆圈出了兩個人——一個戴眼鏡的亞裔男性和一個紅發女子。
“這是...？“
艾薇的表情變得復雜：“我父親和你母親。他們是項目最初的反對者?！八赶蚣t發女子，“這位是瑪姬的祖母，基因學專家?？磥砑t發基因在家族中很強勢?！?
姜甜震驚地看向艾薇：“瑪姬也是...？“
“計劃的一部分，是的。“艾薇快步走向房間另一側，“夏誠和麗莎設計了多重保險。抗體基因被分散保存在不同載體中——你、紅閃電的幼駒，甚至可能包括那個紅發女孩?！?
這個信息像炸彈般在姜甜腦海中爆開。難怪瑪姬對紅閃電如此親近，難怪她能輕松學會復雜的馴馬技巧...
沒有時間多想，艾薇已經打開了隱蔽的應急通道。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認證。
艾薇深吸一口氣，將眼睛對準掃描儀，同時按下拇指。“我只有二級權限，如果夏誠被標記為特殊監禁對象...“
門卻出乎意料地滑開了。里面是一個狹小的白色房間，唯一的家具是一張鐵床。床上蜷縮著一個人形，手腕和腳踝都被特制鐐銬固定。
那人抬起頭，姜甜的心臟幾乎停跳。
夏誠——她的父親，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野椎念^發蓬亂如草，深陷的眼窩中，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他的白大褂上滿是污漬，胸口別著一個褪色的名牌：Dr. X. Cheng。
“小...玫？“夏誠的聲音像是多年未用的齒輪，艱澀而生銹。他掙扎著坐起來，鐐銬嘩啦作響，“不，不，你不該來...“
姜甜的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十七年的思念，十七年的疑問，此刻全部堵在喉嚨里，化作一聲哽咽的“爸爸“。
夏誠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枯瘦的手指如羽毛般輕觸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在確認這不是又一個幻覺?！澳汩L得...真像你母親?！八难蹨I在臟污的臉上沖出兩道痕跡，“但他們會用你完成最終實驗...你必須立刻離開！“
“我們一起走。“姜甜堅定地說，檢查著鐐銬的鎖，“艾薇，幫忙！“
艾薇卻站在原地不動，手里多了一把槍——槍口對準姜甜。
“抱歉，姜甜?！八穆曇敉蝗蛔兊帽?，“但我需要的是純合體基因樣本，不是感人的家庭團聚。“
夏誠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息：“艾薇...你父親不會希望你這樣...“
“別提我父親！“艾薇厲聲打斷，“他因你的研究而死！你以為我真的在乎救你出去？我要的是毀滅抗體的方法，一勞永逸地終結這個詛咒！“
姜甜僵在原地，預知能力突然再次爆發——這次她看到艾薇扣動扳機，看到子彈穿透她父親的胸膛，看到鮮血噴濺在白色墻壁上...不，她不能讓這成為現實！
就在艾薇分神的瞬間，姜甜猛地撲向她。兩人撞在墻上，槍走火了，子彈擊中天花板，警報聲頓時響徹整個基地。
“你根本不明白！“艾薇在扭打中嘶吼，“抗體根本不是解藥，它是更可怕的武器！夏誠知道怎么激活它的全部潛能！“
姜甜奪過槍，卻因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痛而跪倒在地。這次的預知比以往都強烈——她不僅看到未來，還回溯到嬰兒時期的記憶碎片：母親將她塞進墻壁暗格，黑水特工的皮靴踏過實驗室，槍聲，尖叫聲...
她的皮膚下，藍色血管紋路如電路板般亮起，越來越亮。整個房間的燈光開始閃爍，電子鎖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夏誠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小玫，控制呼吸！抗體在響應你的情緒！“
但已經太遲了。姜甜的預知能力完全失控，一股無形的能量波以她為中心爆發開來。所有電子設備瞬間短路，火花四濺，連艾薇都被沖擊波掀翻在地。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姜甜艱難地爬起來，用艾薇掉落的鑰匙打開父親的鐐銬。夏誠虛弱得幾乎站不穩，但眼神依然清醒：“東翼實驗室...紅閃電的幼駒是關鍵...必須阻止他們提取臍帶血...“
突然，走廊上的聲音變成了慘叫和打斗聲。門被猛地踢開，陸驍滿身是血地沖進來，身后跟著同樣傷痕累累的陸遠山。
“計劃暴露了！“陸驍抓住姜甜的手臂，“整個基地進入封鎖，我們得—“他的目光落在夏誠身上，突然僵住了。
陸遠山卻大步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夏誠：“老伙計...你還活著。“
夏誠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遠山...你兒子比你帥多了?！?
沒有時間寒暄。走廊上的聲音越來越近。陸驍迅速制定撤離方案：“我和父親開路，姜甜扶著你父親，艾薇...“他看向倒在地上的艾薇，眼神復雜。
艾薇苦笑著舉起雙手：“我罪有應得。你們走吧?！?
夏誠卻搖頭：“帶上她...她知道備用出口...而且...“他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抗體真相...需要她的專業知識...“
陸驍不情愿地拽起艾薇，一行人沖出房間。走廊上躺著幾名昏迷的警衛，顯然已經經歷過一場惡斗。陸遠山領頭，帶著他們拐向一條標有“危險勿入“的通道。
“紅閃電呢？“姜甜焦急地問。
陸驍的表情變得陰沉：“他們已經開始提取程序...我們沒能阻止。“
轉過一個拐角，他們突然面對一扇巨大的觀察窗。窗后的實驗室中央，紅閃電被固定在特制支架上，腹部連著數根管子，痛苦地喘息著。它的肚子微微發亮，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皮下發光。
“老天...“姜甜捂住嘴。
夏誠扶著墻，聲音顫抖：“他們在抽取幼駒的臍帶血...純合體基因...能穩定生產抗體...“
艾薇突然掙脫陸驍，撲向觀察窗旁的控制面板：“還有辦法停止！但需要雙重權限！“她飛快地輸入代碼，然后看向夏誠，“你的首席研究員權限還在嗎？“
夏誠點頭，在面板上按下手掌。系統發出確認音：“首席研究員夏誠，權限確認。“
艾薇繼續操作：“我可以逆轉提取程序，但需要有人進入實驗室手動斷開連接?！八聪蜿戲敚袄锩孑椛涑瑯?，普通人進去五分鐘就會—“
“我去?！瓣戲敽徒鹜瑫r說。
兩人對視一眼，陸驍搖頭：“你父親需要你。“他轉向陸遠山，“爸，帶他們去出口。如果我十分鐘內沒—“
“別廢話了，兒子?！瓣戇h山突然掏出一副奇怪的眼鏡戴上，“我體內有微量抗體，抗輻射能力比你強?！安坏汝戲敺磻?，他已經按下門禁按鈕沖進了實驗室。
接下來的五分鐘如同噩夢。透過觀察窗，他們看到陸遠山在強輻射環境下艱難地操作著設備，一根根斷開紅閃電身上的管子。每斷一根，馬兒的痛苦就減輕一分，但陸遠山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終于，最后一根導管被移除。紅閃電虛弱地站起來，而陸遠山卻跪倒在地，鮮血從鼻子和耳朵里流出。
“爸！“陸驍瘋狂地拍打著防爆玻璃。
夏誠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緊急凈化程序啟動...30秒后輻射水平會降到安全值...“
當陸驍終于沖進實驗室時，陸遠山已經意識模糊。他顫抖的手抓住兒子的衣領，聲音微弱但清晰：“帶他們回家...兒子...這次...別讓我失望...“
陸驍抱起父親，臉上的表情讓姜甜心碎。她轉向艾薇：“最近的出口在哪？“
艾薇指向通道盡頭：“貨運電梯直通地面。但外面肯定有—“
警報聲突然再次響起，這次伴隨著機械女聲的倒計時：“自毀程序啟動。T-minus 5 minutes and counting.“
夏誠臉色大變：“他們放棄了基地！快走！“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沖向電梯。陸驍背著父親，姜甜扶著夏誠，艾薇則牽著虛弱的紅閃電。電梯上升的30秒如同一個世紀，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可能隨時降臨的槍聲或爆炸。
電梯門打開，迎接他們的不是士兵，而是一片混亂?；氐厣喜糠忠呀浧鸹?，工作人員四散奔逃。他們混在人群中沖出建筑，奔向艾薇事先藏在樹林里的車輛。
當車子終于駛離基地范圍時，身后傳來巨大的爆炸聲。6號基地在烈焰中化為廢墟，帶走了一切的證據和秘密——除了那些已經深植在他們血液中的真相。
車內，陸遠山躺在兒子懷里，呼吸微弱但穩定。副駕駛座上，夏誠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淚水無聲滑落。紅閃電臥在后備廂改裝的運輸艙里，腹部仍微微發亮。
姜甜握住陸驍空閑的那只手，感受著他指尖的顫抖。這場戰斗他們贏了，但代價是什么？抗體真相、純合體基因的秘密、父親十七年的痛苦...一切才剛剛開始。
而遠處，野風牧場的方向，一場新的風暴正在云層中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