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手指在起搏器綠燈上敲了兩下，像測試燈泡是否結實。我點點頭，表示聽見了。綠燈穩定，BUG冷卻卻只剩十五小時四十七分——時間夠，電量不夠。CR-78的紐扣電池理論續航72小時，但汞毒和低溫讓它掉電快得離譜，實際只剩四十小時。四十小時之后，母親的心臟會再次裸奔。

目標：再換一枚高容量電池，型號CR-2477——城東舊貨倉庫沒有，但“心跳郵局”的醫生提過，他有個學生叫周燃，在地鐵檢修站留了一盒備用。我必須去借。

我掏出折疊刀，在母親手背寫下“40h”，墨水是她指尖的血。她抬眼看我，嘴唇動了一下，沒聲音，我卻聽見：“早點回。”

背包里只放刀、銅線、那把停擺的懷表。懷表背面刻著父親的指紋，銅線纏在表軸上，像一條隨時會斷的臍帶。我把它貼胸放好，繩結勒進鎖骨，疼，但疼能讓我保持方向感。

出樓，心跳聲像導航。橘貓沒再跟，它蹲在門口舔爪子，尾巴拍地面三下：噠噠—噠，意思是“平安”。我朝它抬了抬下巴，算是回禮。

地鐵檢修站在地下二層，入口被鐵柵欄鎖死。鎖孔里塞著半截牙簽——醫生的學生留下的標記。我用刀背敲三下，柵欄從里面推開一條縫，一只戴勞保手套的手伸出來，掌心向上。

“換什么？”聲音啞，像砂紙磨鐵。

我攤開懷表，“借心跳。”

周燃三十出頭，左眉有一道斷痕，是三年前檢修時被電弧燒的。他接過懷表，指腹在指紋上摩挲，像辨認舊鈔。

“CR-2477，一盒六枚，換你三毫升血。”

“成交。”我卷起袖子。

針頭扎進來，血順著軟管爬進真空管，顏色暗得發亮。周燃把管口封好，貼上標簽：林淵·78次/分。他轉身，從工具箱底層掏出一盒電池，六枚排成一排，像六顆微型心臟。

我取出一枚，其余推回去，“我只要一個。”

周燃挑眉，“剩下的呢？”

“留給下一個借心跳的人。”

他愣住，斷眉抽動，像被電流燙了一下。隨后把盒子重新蓋好，遞給我一張名片大小的鋁片，上面刻著地鐵線路圖和一行小字：

“出口在心跳最慢的地方。”

我收好鋁片，把電池塞進母親留下的空藥瓶，瓶壁貼著她指尖的溫度。轉身要走，周燃叫住我。

“喂，郵差。”

我回頭。

“你爸的錄音，我聽過。”他指了指懷表，“最后一句是‘別忘了回家’。”

我點頭，喉嚨發緊。

回程路上，我把電池貼在胸口，心跳聲與CR-78的綠燈同步，像兩個鼓手終于對上拍子。地鐵口的風從背后推，我跑，鞋帶松了也顧不上。

家門口，母親抬眼，指尖在我腕間敲三下：噠噠—噠。

我把電池換上，綠燈亮度從暗紅躍成翠綠。座鐘的汞核裂紋靜止，BUG冷卻還剩十四小時整。

母親閉眼，嘴角彎了一下。

我輕聲回答：“郵件已簽收，下一封，是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