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成了南溪和艾格之間最奇妙的粘合劑。

上海沉入午夜，倫敦的午后陽光正暖。

南溪結束一天疲憊的復印和跑腿，蜷縮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臺燈是唯一的光源。手機屏幕亮著，成了她連接另一個世界的窗口。

“南溪，你絕對想不到我今天經歷了什么！”艾格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音是倫敦街頭隱約的車流聲，帶著他特有的、略快的英倫腔調，活力十足，“客戶那本傳說中的‘神秘賬簿’，失蹤了整整三周，今天居然在他們CEO辦公室一個裝高爾夫球桿的舊旅行袋里被翻出來了！上面還沾著可疑的……像是三明治醬汁的污漬！你能信？我們整個項目組都瘋了！”

南溪忍不住笑出聲，一天的郁氣都散了不少：“高爾夫球袋？三明治醬汁？艾格，你們英國的審計現場都這么……充滿戲劇性嗎？”她努力組織著英語詞匯，“我以為只有我們這里才有無窮無盡的憑證要復印。”

“Oh， the glamorous life of auditors!”艾格夸張地感嘆，隨即也笑了起來，“不分國界，親愛的南溪，挑戰總是相似的。對了，你上次問的那個長難句結構，‘The proposal put forward by the committee， which has been met with considerable skepticism from stakeholders， is nonetheless proceeding to the next phase…’重點在找到核心主語‘proposal’，后面跟著的‘put forward…’和‘which…’都是修飾它的定語從句，對吧？就像剝洋蔥，一層層去掉那些修飾的‘皮’。”

“Exactly!”南溪眼睛一亮，艾格總是能用最生活化的比喻幫她拆解復雜的語法點，“像剝洋蔥！這個比喻太棒了，比語法書上的術語好記多了！謝謝你艾格！”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在英語筆記本上記下“剝洋蔥=找核心主語”。

他們的話題天馬行空。

從令人頭疼的審計底稿、IFRS準則的細微差異，聊到各自城市的天氣（艾格抱怨倫敦陰雨連綿，南溪吐槽上海夏日的悶熱如同蒸籠），喜歡的音樂（艾格鐘情Coldplay，南溪安利周杰倫），甚至吐槽各自難搞的上司。

南溪磕磕絆絆的英語在一次次實戰交流中，變得流暢了許多。那些曾經讓她頭皮發麻的考研詞匯，在艾格隨意的聊天中反復出現，竟也慢慢變得熟悉起來。

南溪也嘗試著教艾格中文。她拍下路邊小餐館的菜單，指著“魚香肉絲”問他：“Guess what‘fish fragrance shredded pork’ really is?(猜猜‘魚香肉絲’到底是什么？)”

艾格發來一串問號：“Fish… fragrance? But I smell no fish? Confused!（魚……香味？但我沒聞到魚味？困惑！）”

南溪樂不可支，發語音解釋：“It’s the name of a seasoning style! No actual fish!（這是一種調味風格的名字！沒有真的魚！）”接著又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艾格恍然大悟，發回一句語音，努力模仿著南溪的發音：“魚……香……肉絲！”雖然語調古怪得像唱歌，但那份認真勁兒讓南溪心里暖暖的。

時間在深夜的語音通話和密集的文字消息中飛快流逝。

考研倒計時的日歷一頁頁撕去，南溪的英語真題正確率在艾格這個“遠程外掛”的加持下，悄然攀升。

她開始敢在辦公室午休時戴上耳機聽BBC新聞片段，雖然大部分還是聽不懂，但至少不再是一團混沌的噪音。

甚至有一次，當她抱著一大摞復印好的文件經過茶水間時，聽到林薇正用流利的英語和經理討論一個國際客戶的問題，南溪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的專業術語。

她默默走過，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一種隱秘的、正在積蓄的力量感，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