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秘密像咖啡渣一樣,沉淀得越久,味道就越苦澀。
黑暗籠罩著咖啡館,只有窗外路燈的微光透過雨簾,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夏梔的手指緊緊攥住那塊停走的懷表,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黑暗中,她能感受到顧星延的氣息就在身后不遠處,那規律的計數聲像是某種詭異的催眠。
“四、五、六...“
顧星延的聲音在黑暗中繼續著,每一個數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她的太陽穴上。顧星延為什么會提到七年前的案子?小女孩兒為什么給她懷表,夏梔的視線穿過黑暗,試圖看清顧星延的表情,但只能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必須行動。夏梔悄悄挪動腳步,憑借對咖啡館布局的熟悉,無聲地向儲藏室移動。那里有備用手電筒和一把防身用的水果刀,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
“七、八、九...“
顧星延的聲音不緊不慢,卻像催命的鐘聲。夏梔摸到了儲藏室的門把手,輕輕轉動。就在她即將閃身進入的瞬間,一只冰涼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懷表在她手中突然變得滾燙,夏梔差點失手將它掉落。她猛地抬頭,看向窗外——那塊巨大的向日葵田廣告牌在雨中閃爍著詭異的光。
顧星延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在害怕什么?”顧星延的聲音近在耳畔,呼吸拂過她的耳垂。
夏梔猛地掙脫,后背撞上墻壁。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舌尖嘗到一股金屬般的血腥味——恐懼的味道,她自己的恐懼。
“你到底是誰?”她質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鎮定,”那份報紙,這塊懷表,還有那個女孩的警告······
顧星延沒有立即回答。黑暗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接著是一束微弱的手機光亮起,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
咖啡館的燈光重新亮起,刺得夏梔瞇起了眼睛。當她再次睜開時,顧星延已經站在她面前,眼神清明如初。
“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他微微皺眉,語氣中帶著真切的困惑,“剛才是突然停電了嗎?“
夏梔的舌尖泛起一絲苦澀——他在說謊。但她沒有戳破,而是將懷表悄悄塞進口袋,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沒事的,老房子電路不穩定。“
“那個孩子……“他喃喃道,像是在努力回憶什么,“她是不是……“
“我也不清楚啊。“夏梔迅速打斷他,轉身走向吧臺烤箱,“要來點新烤的曲奇嗎?“
她需要時間思考。是誰送的呢?為什么現在突然送來這塊懷表?而顧星延數向日葵的行為又意味著什么?還有廣告牌上的向日葵花海是真的還是她的幻覺?
夏梔背對著顧星延,從柜臺下取出曲奇。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金屬表面時,一股電流般的刺痛感再次襲來,這次伴隨著一種奇怪的畫面——一個昏暗的房間,墻上貼滿了向日葵的照片,每朵花蕊中央都用紅筆標記著數字。
“夏小姐?“
顧星延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夏梔轉身,發現他已經走到她對應的吧臺位置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曲奇上。
“你還好嗎?“他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夏梔從未聽過的關切,“你的臉色很蒼白。“
“只是有點累。“她將曲奇推到他面前,“嘗嘗看,新配方。“
顧星延拿起一塊曲奇送入口中。夏梔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同時等待著自己舌尖可能出現的情緒味道——然而什么也沒有。就像他的咖啡一樣,這塊曲奇嘗起來平淡無味。
“很好吃。“他禮貌地說,但夏梔知道他嘗不出任何味道——無論是曲奇本身的,還是其中可能蘊含的情緒。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夏梔開口打破了沉寂。
陰雨天可免費續杯,你還要來一杯嗎?沒等他回復,她轉身去研磨咖啡豆。
研磨咖啡豆時,她透過蒸汽觀察這個叫顧星延的懸疑作家。他的左手無名指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右手腕內側卻有一道奇怪的弧形疤痕。
他到底是什么人?夏梔迅速調整,這個人她得小心。
“您的咖啡。”“陰雨天特供,免費續杯。”
顧星野道謝,貌似還有話要說,只見他張了一下嘴,可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從風衣口袋里拿出那本皮質筆記本——上面寫著《七日輪回》的標題。
當他的鋼筆無意中滾落,她撿起歸還時瞥見最新章節:
“最好的謊言要有九分真,剩下一分是提問者自己的恐懼“
她手里不知何時拿起來的咖啡杯輕顫不止。這一天的事太詭異,她有太多迷惑,可這一刻她只想早些打烊。
“小心燙。“顧星延突然伸手穩住杯子,再次指尖相觸的瞬間,夏梔的舌尖泛起詭異的空白——她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就像觸碰一具精密的人偶。
顧星延的手指停在那本皮質筆記本的一頁上,“這是我上周三寫的。”他說:“上面說,我今天見到你,必須把這個交給你。”
夏梔看到筆記本上工整的字跡:
給夏梔:
當你讀到這行字時,我應該又忘記一次你。但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關于你父母的車禍,關于我的失憶癥。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雖然我自己都不確定是否值得相信。——顧星延
夏梔抬起頭,在燈光的映照下,顧星延的眼中閃爍著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那個每周三都會“初次光顧的失憶先生”,而是一個背負著沉重秘密的男人。
“我不明白,”夏梔說,“如果你真的每周都失憶,為什么要在筆記本里給我留言?你寫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顧星延剛要開口,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踉蹌了一下,扶住吧臺才沒有跌倒。
怎么了?夏梔下意識上前一步。
“頭······顧星延痛苦的按住太陽穴”,又來了······
他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手指緊緊攥著那本筆記本,指節發白。夏梔猶豫了一秒,然后迅速倒了一杯溫水,他艱難的用另一只手掏出衣服里的藥瓶,痛苦的傾倒藥片,夏梔見狀,快速幫她打開藥瓶,取出兩片藥和水給他遞過去。那是治療“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藥物,解離性健忘癥的藥物,他大學選修課老師講過。
過了一會兒,顧星延抬頭看她,眼神已經變得陌生而困惑:“你是······?這是哪里?”
夏梔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我是夏梔,這是記憶咖啡館,你剛才頭痛發作了。”
顧星延環顧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手中的筆記本上。他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他的姓名、職業和病情簡述。他閱讀的速度很快,眉頭漸漸舒展。
“謝謝。”他合上筆記本,禮貌而疏離地說,看來我給你添麻煩了。
夏梔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思緒萬千。就在十幾分鐘前,這個男人還似乎知道關于她父母死亡的一些秘密;而現在,他又變回了那個初次光顧的失憶先生。
“顧先生,”她決定再試探一下(畢竟撒謊的人有不一樣的微表情。)你認識我嗎?
顧星延認真地看著她,然后搖頭:“抱歉,我的記憶······”抱歉,我該走了。
“沒關系。”夏梔勉強笑了笑。
夏梔回想今天的遭遇,筆記本里記錄的話,包括陌生女孩兒的提醒。
她又一次陷入沉思,她這些年一直有個疑問,就是懷疑父母的死另有蹊蹺,可沒有任何線索。
回想這些年,“記憶咖啡館”的取名就是她的一個執念,她能嘗到客人情緒的味道,可唯獨解不開父母車禍的苦澀——輿論稱是父母違規,可她舌尖總泛起違和的尖銳。
而今天,時隔7年,這種追查的信念再一次被點燃。顧星延又知道什么?他為什么會每周三失憶呢?懷表8:15的時間,父母事故的時間,向日葵花,母親最喜歡的花。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著什么?
再次拿起那塊兒懷表時,她看到了一片向日葵花海,可這次是在葬禮上,短暫的畫面卻驚出她一身冷汗。
怪不得人們常說,
有些秘密像咖啡渣一樣,沉淀得越久,味道就越苦澀,可喝過的人始終記憶猶新,總想探知它別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