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相像咖啡渣一樣沉淀時，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嘗著恐懼的苦卻依然啜飲

雨刮器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夏梔的手指死死扣住方向盤，指關節(jié)泛著青白。后視鏡里，顧星延又睡著了，他的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

“我本該在咖啡館里煮咖啡。“

這個念頭突然闖入夏梔的腦海，尖銳得讓她太陽穴一跳。沒錯，此刻她本應站在溫暖的燈光下，為熟客們沖泡那些能嘗出情緒的咖啡，而不是在暴雨夜駕車逃亡，帶著一個可能隨時都會忘記她的男人，躲避不知來路的追殺。

儀表盤的燈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夏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一種從骨髓里滲出來的恐懼。她的舌尖嘗到了這種恐懼的味道——像變質牛奶一樣酸腐。

“這太荒謬了...“

一個月前，她還在擔心咖啡館的營業(yè)額；那時，她最大的煩惱不過是藍莓芝士蛋糕總是烤得不夠蓬松；半個月前，她的世界還只有那間小小的、充滿咖啡香的空間。

而現在——

一顆雨滴狠狠砸在擋風玻璃上，炸開成一朵慘敗的花。夏梔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泥濘的路邊停下。她俯身在方向盤上，突然無法控制地干嘔起來。

“我做不到...“

她的肩膀劇烈顫抖，那些被壓抑的恐慌終于決堤。父親的字條、記憶鎖片、追殺他們的黑衣人...這一切像一場荒誕的噩夢。她只是個會嘗情緒的咖啡師，不是什么動作片女主角！更不是曠世復仇者，她只想查明真相，還父母清白，為什么就這么難。還有父母到底隱瞞了她多少事，這一刻的她感覺她在父母眼中原來還不如眼前這個冒牌作家。想到這···莫名的心酸和無力感刺激著她···

“夏...梔？“

后座傳來遲疑的聲音。夏梔僵住了，緩緩抬頭。后視鏡里，顧星延不知何時醒了，正用那雙霧蒙蒙的眼睛望著她。但這次，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少了那種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多了幾分清明。

“你記得我的名字？“她聲音嘶啞。

顧星延皺眉，手指輕輕按著太陽穴。“不完全是...但你的名字一直在我的腦海里，像一種我嘗過卻想不起的味道。“

夏梔的胃部一陣絞痛。多么諷刺——她能用舌尖嘗出所有人的情緒，卻嘗不透這個男人的情緒。而現在，他甚至開始記得她的名字，而她卻希望這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我們得繼續(xù)走。“她硬邦邦地說，重新發(fā)動車子。引擎發(fā)出不情愿的轟鳴。

“你在害怕。“顧星延突然說。

夏梔的手指一顫。“我當然害怕！有人要殺我們，而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

“不，“他打斷她，聲音出奇地柔和，“你害怕的不是那些追殺者。你害怕的是...這一切都是真的。“

夏梔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雨聲突然變得很遠，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顧星延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剖開了她拒絕承認的恐懼。

是的，她害怕的不是子彈和追殺。她害怕的是父母的車禍真的另有隱情，害怕父親的字條意味著他們畢生的研究可能帶來災難，最害怕的是——她平靜的生活已經永遠回不去了。

“停車。“顧星延說。

“什么？“

“停車，夏梔。就五分鐘。“

不知為何，她聽從了。車子停在路邊，雨聲重新涌入耳膜。顧星延艱難地從后座擠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他身上還帶著雨水和火藥的味道，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看著我。“他說。

夏梔轉過頭，猝不及防撞進他的目光里。在車內昏暗的燈光下，顧星延的眼睛不再是那種霧蒙蒙的灰色，而是一種深邃的藍，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你可以離開。“他一字一句地說，“下一個城鎮(zhèn)有火車站。你可以買張票去任何地方，忘記這一切。“

夏梔的舌尖突然嘗到一種全新的味道——像是海水與檸檬的混合，苦澀中帶著令人心碎的溫柔。這是顧星延的情緒，如此強烈，如此赤裸，讓她幾乎窒息。

“那你呢？“她聽見自己問。

“我會繼續(xù)去葵花田。“他平靜地說，“這是我的任務。查出真相，保護你，完成你父親的囑托。“

任務。這個詞像針一樣刺進夏梔的心臟。原來對他來說，這一切只是任務？她突然感到一陣荒謬的憤怒。

“你甚至不記得我父親是誰！“她聲音發(fā)抖，“你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憑什么認為你能——“

“憑這個。“

顧星延突然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轉過身去。在他的后頸處，一塊猙獰的疤痕清晰可見，疤痕中央似乎是一個微型芯片的金屬反光，肉眼很難發(fā)現那里是微型芯片，近乎人體本來的顏色。

“每次記憶重置，我都會忘記大部分事情。“他背對著她說，“但這個芯片里保存著核心指令：保護夏梔，完成記憶鎖片計劃。就像候鳥永遠知道南飛的方向。“

夏梔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想觸碰那塊疤痕，又害怕得縮回手。這是她父親的杰作？將一個人的記憶和使命刻進血肉里？她的伸縮手的動作和氣息，顧星延明顯感受到了，你要摸下嗎？他一改之前的嚴肅狀說道。

“這不人道...“她喃喃道。

此刻她的臉上摻雜了一絲紅暈，那是面對突如其來的調侃害羞啦。

另外，她的聲音是對植入人體芯片的做法的抵觸和排斥。

顧星延轉過身，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我是自愿的，有些事總要有人做的，況且你父親救過我的命。在很早之前，我本就死了，是你父親救了我。這個芯片，這些零碎的記憶，都是借來的時間。“

雨聲漸歇，車內陷入沉默。夏梔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向左是平凡安穩(wěn)的生活，向右是未知的風暴與真相。

她想起咖啡館玻璃門后那平靜的日子，想起每個星期三顧星延推門而入時風鈴的輕響。那種生活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我...“

她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后視鏡里，兩束刺眼的車燈劃破黑暗。

“他們追上來了。“顧星延的聲音驟然緊繃。

夏梔的血液瞬間凍結。但緊接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席卷了她。在恐懼的盡頭，她嘗到了一種全新的味道——像黑咖啡一樣純粹而強烈的決心。

她猛地掛擋，油門一踩到底。

“系好安全帶，“她聽見自己說，聲音穩(wěn)得出奇，“我們去葵花田。“

車子如離弦之箭沖進夜色。后視鏡里，顧星延的嘴角微微上揚，而追兵的車燈如同嗜血的野獸，緊咬不放。

夏梔不再顫抖。風暴已經來臨，而她選擇了迎向它。不是為了任務，不是為了父親的囑托，而是為了那個每周三都會忘記她，卻始終記得要保護她的男人。

以及那些被鎖住的，關于父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