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你真不回去繼承宗主之位嗎？”

秦小滿與顧辭相對而坐，這是她第三次來邀請顧辭回宗繼任宗主，也是最后一次。

“不回。”

顧辭說著捏起一顆棋子，隨意地落在棋盤一角。

秦小滿有些心不在焉地與他對弈，目光時不時瞥向窗外。

院中的兩名少女正在練拳，那一招一式隱隱暗合天意。

“好拳法。”

這還是秦小滿第一次湊巧趕上那對師姐妹倆練功，不由張口稱贊了一句。

有一說一，她這小師弟教徒弟的水平比起下棋的水平高明了不少。

顧辭的隨意落子就真的只是隨意落子，他只知道圍棋用四枚棋子將對方的棋子圍住就能將其吃掉，再多的他也不清楚了。

這棋盤也只是擺在這里做做樣子，但客人來了，總不能干喝茶吧？

一來二去的，秦小滿對自家這小師弟的棋藝也算有那么些了解了。

不能說沒有，只能說讓顧辭的幾位侄孫、侄孫女來都比他強。

是了，顧澄、顧澈的女兒們也已經相繼成家，有了各自的孩子。

“那不是拳法。”

顧辭淡定地喝了口茶，抬手示意該她落子了。

“不是拳法？”

“那是什么？”

秦小滿說著掃了眼棋盤，望著某處角落被黑子漸漸包圍的一顆白子，嘴角抽了抽，然后隨手將白子點在了別處。

顧辭對她這識相的表現非常滿意，當即便將那一枚白子“吃”掉。

“是我獨創的養氣之法，喚作‘秋風頌’，此法既可以依憑拳腳，同樣也能依憑刀劍，關鍵在意不在形。”

“好！好一個‘秋風頌’！”

秦小滿雙眸一亮，卻是頭一次見如此獨特的養氣之法。

以她的見識，自然看得出此法的玄妙之處。

“師姐若是感興趣，我叫小青給你抄錄一份。”

“這......會不會不太好？”

“并無不可。”

只是隨手創出的小法門，給她了便給她了。

“只是師姐，該輪到你落子了。”顧辭見她遲遲不肯落子，便提醒道。

秦小滿再次掃了一眼棋盤，瞧見自己的白子大勢已成，顧辭的黑子卻還在與角落里的小魚小蝦纏斗，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不下了，不下了，有這等神奇的法門在，還下什么棋？”

“所以師姐你這是又要認輸了？”

顧辭微微蹙眉，語氣似是有些不滿，依依不舍地掃了眼角落那幾枚眼看就要被自己“吃”掉的白子。

秦小滿長嘆了一口氣，頗為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認輸，她不認輸還能怎么辦呢？

同時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往后若是再來，打死都不能跟小師弟對弈了。

“行吧！”

又贏一局。

顧辭有些乏味地撇了撇嘴，而后喚來了拳腳無力揮動的小青，讓她將“秋風頌”的修行方法默寫了一份，確認無誤后遞給了秦小滿。

秦小滿望著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有些頭大，她真的很像對顧辭說一句：

“小師弟，實在不行你直接動用術法將這修行之法傳我吧！”

想了想，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說不定小師弟另有什么深意呢？

顧辭要是知道了指定得好好嘲笑她一番，他有個錘子的深意，單純是懶，再加上想看看小青最近寫字練的怎么樣了。

雖然有幾個錯別字，但意思大差不差，顧辭還是比較滿意的。

于是，秦小滿便拿著那一頁修行秘籍離開了。

楚小果最近聽說了顧辭昔日云游四海的故事，心中向往至極。

顧辭看出了她的求道之心不夠堅定，但怎么說也是自己名義上的第一位弟子。

所以當她提出想要下山云游歷練時，顧辭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只是在為楚小果挑選護道人時，他卻犯了難。

小青那丫頭雖然道行深厚，但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太容易被人蒙騙，讓她去為楚小果護道，顧辭實在放心不下。

于是顧辭的目光轉到了院中的那棵大槐樹上，若說最好的選擇，實在是非它莫屬了。

槐玄蔭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里發毛，最終實在忍不了了，變回了人身。

“唉——”

她先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隨后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老身真是欠了你們師徒倆了。”

沐月兮離世后，那小院也愈發清冷，她想了想，便跟顧辭一同來到了這里，本以為或許能在此地安享晚年，誰知被這小子的師尊使喚完，竟又接著被這小子使喚。

顧辭對這位曾為自己護道的老前輩還是十分客氣的，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而后才嬉笑著道：“有勞槐先生了。”

槐玄陰都多大一把年紀了，便是那小子的笑容再養眼她也不吃那一套。

不過原本還有些郁悶的心情，卻不知為何明媚了不少。

那一年，楚小果十六歲，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她下了山，拜別了祖奶奶，背上行囊一路向西，帶著朝圣一般的心情，追尋師尊曾經的腳步而去。

同樣是這一年，江湖上多出了一位懲奸除惡、行俠仗義的楚大俠。

楚小果離開后，山上的日子愈發清凈起來。

顧辭潛心修行，不斷精進修為，同時凝練天、地、人三道之身，試圖更近一步。

只是從地仙到真仙的路途比起以往都要更加遙遠，他看得見方向，卻不知要走上多少個春秋。

顧辭曾覺得小青的向道之心不夠堅定，可他自己的向道之心又何曾堅定過？

到了如今他都已經快要忘記了當初的自己為何而修行，從踏入修行之路開始，到下山歷練成就真人，再到如今的地仙之境。

他分明早就已經擺脫了任人宰割的境地，也與“前世”的總總脫離了干系。

可他為何還是覺得不夠？

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成就真仙，還是成就驚鴻之仙，亦或是真正的超脫長生，得真正的大自在？

不是，不是，都不是！

顧辭不清楚，可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的心底一直有道聲音，在不斷催促著他成長，無論是地仙還是真仙，亦或是驚鴻之仙，這些都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