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屑在陸明薇腳下發出細碎的爆裂聲，像是某種倒計時的回響。她沒有回頭，腳步沉穩地穿過濃煙彌漫的房間，仿佛那場生死對峙只是她手術刀下的一道切口。

顧明舟緊隨其后，掌心的傷口早已被繃帶裹住，卻仍滲出深紅。他沒有說話，只是在穿過門檻的瞬間，瞥了一眼那滴落在地上的血珠。那血珠仍在緩緩蠕動，像是某種活物，映出林修遠最后一句話的倒影。

“你弟弟的血，才是真正的解藥。”

制藥廠的方向在夜色中沉默地延伸，陸明薇卻在半途中停了下來。

她站在一條岔路口前，手指撫過衣襟第三顆紐扣，那是她慣常確認理智是否清醒的方式。她的眼神掠過前方荒廢的街道，最終定格在右側一條銹跡斑斑的鐵門上。

“不是制藥廠。”她低聲說。

顧明舟皺眉，“你說什么？”

“林修遠不會直接帶他去制藥廠。”她轉過身，目光冷得像淬過毒的刀鋒，“他會藏得更深，更隱秘，更……精神層面。”

她指向那扇鐵門，門上銹蝕的金屬牌依稀可辨：“市立精神病院，鏡廊。”

顧明舟瞳孔微縮。

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并肩走進那扇門，仿佛踏入的是某種早已注定的儀式。

鏡廊比想象中更長，仿佛一條被無限拉伸的脊椎骨。墻壁兩側布滿破碎的鏡片，每一塊都映照著陸明薇的臉——但每一張臉都不一樣。

第一面鏡子里的她，穿著白大褂，神情冷峻，是醫學生陸明薇。

第二面鏡子里的她，披著黑袍，手持銀針，眼神里藏著殺意，是復仇者陸明薇。

第三面鏡子里的她，滿臉血污，嘴角咧開，露出虎牙的缺口，是瘋魔般的陸明薇。

她繼續前行，每一面鏡子都像是一個她曾經歷過的身份，一個她曾壓抑的自我。她沒有停下腳步，直到最后一面鏡子前。

那面鏡子最干凈，也最完整。

鏡中的她，沒有穿白大褂，沒有銀針，也沒有殺意。她只是站著，眼神空洞，像是一個被剝離了記憶的容器。

陸明薇盯著那面鏡子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手，指尖刺出一根黑鱗，精準地刺入鏡面中心。

鏡子沒有碎，只是開始扭曲，像水面被風吹皺。她看到鏡中自己緩緩抬起手，做出與她相同的動作。

她沒有猶豫，猛地將整根黑鱗插入鏡面。

鏡子終于碎裂，碎成無數片，每一片都映出她不同的臉。

碎屑落地的瞬間，趙金花出現了。

她站在鏡廊盡頭，手中舉著一條染血的圍巾。

那是阿沅的圍巾。

“你弟弟的血，不是唯一的解藥。”她開口，聲音像是從地下爬出來的，“你母親的血，才是。”

陸明薇沒有動。

她只是看著趙金花，眼神冷得像冰。

趙金花緩緩走近，圍巾上的血跡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她停在一面尚未碎裂的鏡子前，輕輕將圍巾貼在鏡面上。

鏡中倒影開始扭曲。

不是趙金花的臉。

是林修遠的母親。

那張臉蒼白、扭曲，嘴角撕裂到耳根，眼中滿是怨毒與哀傷。

“你母親，救過林修遠。”她開口，聲音沙啞，“但她也背叛了他。”

陸明薇的指尖微微顫動。

“她用你母親的身體，懷下了林修遠。”趙金花輕笑，“林修遠不是外人，他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顧明舟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

陸明薇沒有說話。

她只是緩緩抬起手，黑鱗在指尖閃爍，映出鏡中林修遠母親的臉。

“林修遠的母親……”她低聲重復，“不是林修遠的母親。”

她忽然笑了，笑得冷冽。

“她只是個容器。”

趙金花的笑容僵住。

陸明薇一步上前，黑鱗刺入鏡面。

鏡面炸裂，碎片四濺。

趙金花后退一步，圍巾從她手中滑落，落在地上，血跡在地面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跡。

那痕跡，像是一道古老的符文。

陸明薇低頭看著它，瞳孔微縮。

“這不是血。”她低聲說，“是藥引。”

顧明舟蹲下身，用指尖輕輕觸碰那道痕跡。

“這是……阿沅的血。”他皺眉，“她臨終前，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趙金花的臉色終于變了。

陸明薇緩緩站起身，眼神冷得像淬火的刀刃。

“你不是來殺我的。”她看著趙金花，聲音低沉，“你是來……找答案的。”

趙金花沒有回答。

她只是看著鏡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眼神中第一次露出恐懼。

“林修遠答應過我……”她喃喃道，“他會幫我找回我最聰明的女兒。”

陸明薇沒有說話。

她只是緩緩抬起手，黑鱗在指尖閃爍，映出趙金花眼中那抹扭曲的渴望。

“你女兒……”她輕聲說，“早就死了。”

趙金花猛然抬頭，眼中泛起血紅。

“不——”她尖叫。

陸明薇沒有給她機會。

黑鱗刺出，精準地插入她頸側動脈。

趙金花倒下時，手中仍緊握著那條染血圍巾。

陸明薇低頭看著她，眼神冷得像冰。

“你找錯了人。”

她轉身，走向鏡廊盡頭。

顧明舟跟上，腳步沉穩。

鏡廊的盡頭，一扇鐵門緩緩打開。

門后，是制藥廠的方向。

但陸明薇的腳步忽然停住。

她低頭看著地面。

那道血跡，正緩緩滲入地磚縫隙，像是一條蛇，鉆進了黑暗深處。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那道縫隙。

一瞬間，她看到阿沅的臉。

她站在一間密室中，手中握著一支針管，針尖上沾著黑色的液體。

那是……解藥。

陸明薇瞳孔微縮。

“阿沅沒死。”她低聲說。

顧明舟猛然回頭。

“你說什么？”

陸明薇站起身，眼神冷冽如刀。

“她只是……藏起來了。”

她轉身，走向鏡廊另一端。

那里，一扇從未開啟的門，正在緩緩打開。

門后，是一片黑暗。

陸明薇沒有猶豫。

她邁步而入。

黑暗吞沒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