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閉館的鈴聲響起時,顏小溪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書。夕陽透過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把她的影子拉得有些孤單。
“我來吧。”一只手伸到面前,輕輕撿起她手邊的幾本書。
顏小溪抬頭,看到沐景澤的臉。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夕陽的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他的輪廓,像她記憶里那個溫潤的學長。可不知怎的,心里卻沒有泛起熟悉的悸動,只有一種淡淡的、近乎客套的感激。
“謝謝。”她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沐景澤把書放回書架,轉過身時,手里拿著一杯熱奶茶,遞到她面前:“剛買的,你喜歡的珍珠奶茶,三分糖。”
顏小溪接過來,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點了點頭:“謝謝。”
又是“謝謝”。
沐景澤的眼神暗了暗,卻很快掩飾過去,笑著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梧桐葉偶爾會落下來,打著旋兒飄到腳邊。沐景澤會很自然地走到她外側,替她擋開迎面而來的自行車;會在過馬路時,輕輕牽住她的手腕,確認安全后再松開。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恰到好處,溫柔體貼,像極了她以前無數次幻想過的樣子。可顏小溪的心里,卻像蒙了一層霧,怎么也暖不起來。
以前,只要沐景澤靠近一點,她的心跳就會漏掉半拍;他牽她的手時,她會緊張得手心冒汗;甚至只是聽到他的聲音,都會覺得臉頰發燙。那種喜歡,是藏不住的,像春天的花,會忍不住地往外冒。
可現在,他就在身邊,溫柔得無可挑剔,她卻覺得隔了一層什么。
就像此刻,沐景澤停下腳步,替她拂去落在發梢的梧桐葉,指尖輕輕碰到她的耳廓。換作以前,她早就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他。可現在,她只是微微側了側身,輕聲說了句“謝謝”。
沐景澤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插進口袋里,指尖卻有些發涼。“快到了。”他輕聲說,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顏小溪點點頭,加快了腳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從里面看到失望,更怕看到自己的茫然。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不是不感激他。感激他回來,感激他愿意面對她的過去,感激他在她被回憶折磨得整夜失眠時,會耐心地陪著她,聽她語無倫次地訴說那些破碎的片段。
可感激不是喜歡。
就像他現在對她的好,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里面的愧疚和憐惜。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疼惜,像在看一件易碎的珍寶,一件被別人不小心摔碎過的珍寶。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回到家,母親已經做好了晚飯。飯桌上,沐景澤會主動給她夾菜,會和顏父聊幾句工作上的事,努力扮演著一個合格的、讓長輩放心的“男朋友”角色。顏父顏母的態度依舊冷淡,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激烈地反對,只是沉默地吃飯,偶爾用復雜的眼神看看他們倆。
飯后,沐景澤幫著收拾完碗筷,走到顏小溪身邊:“我明天要去一趟公司,晚點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顏小溪低著頭,不敢看他。
沐景澤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他離開的時候,顏小溪站在窗邊,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么。她知道自己應該開心的,應該像以前那樣,期待著第二天的見面,期待著他的擁抱。可她沒有。
她甚至有點害怕和他單獨相處。
有一次,他們在公園散步,走到一棵老槐樹下。那是他們以前經常來的地方,沐景澤曾在這里偷偷吻過她的額頭。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眼神溫柔:“小溪,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他伸出手,輕輕抱住了她。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可顏小溪卻覺得渾身僵硬。她能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能感覺到他胸腔里的愧疚,甚至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回憶著以前的相處模式。
這個擁抱,沒有了以前的心動和歡喜,只剩下一種沉重的、讓她喘不過氣的“補償”感。像一件遲來的禮物,雖然珍貴,卻已經不是她想要的了。
她沒有回應,只是輕輕推開了他。“我有點冷,我們回去吧。”
沐景澤的眼神暗了下去,卻沒有追問,只是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點了點頭:“好。”
那天晚上,顏小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拿出手機,翻到以前的照片。那時候的她,笑得沒心沒肺,依偎在沐景澤身邊,眼里的喜歡藏都藏不住。那時候的沐景澤,眼里有光,會笑著捏她的臉,會把她的手揣進自己的口袋里。
照片里的陽光很暖,暖得像假的。
她終于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真的回不去了。
不是因為王野,也不是因為那些不堪的過去,而是因為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看不見的裂痕。這道裂痕,是沐景澤當初的逃避刻下的,是她獨自經歷的那些痛苦拓寬的,是時間和距離磨深的。
他們都變了。
沐景澤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敢愛敢恨的少年,他學會了承擔,學會了愧疚,卻也失去了當初的純粹。而她,也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孩,她經歷了背叛和傷害,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和傷痕,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澄澈。
以前的擁抱是暖的,是因為里面裝著期待和歡喜;現在的擁抱是冷的,是因為里面塞滿了愧疚和憐惜。
以前的喜歡是輕松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現在的靠近是沉重的,是“我應該對你負責”。
顏小溪捂著臉,無聲地哭了。她不是不珍惜現在的安穩,不是不感激沐景澤的回頭,可她騙不了自己。她對他的感覺,已經變了。那份曾經讓她奮不顧身的喜歡,好像在那些獨自掙扎的日夜里,被一點點消磨掉了,只剩下感激、習慣,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