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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骨壇祭

洛陽城的雪下得蹊蹺,明明是正月,卻下得像臘月的暴雪,鵝毛般的雪片打著旋兒從鉛灰色的天空墜落,把斷壁殘垣都裹進一片茫白里。

朱雀大街上的積雪已經沒過膝蓋,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響,像是有無數細骨在腳下碎裂。

李星云的玄色披風掃過半塌的牌坊,檐角垂落的冰棱突然斷裂,“哐當”一聲砸在他腳邊,碎成滿地鋒利的冰碴。

他抬手按住腰間的唐刀,刀柄上纏著的黑色鮫綃已經被血漬浸透,變得硬邦邦的。

三年前在劍廬親手刻下的“不良”二字,如今被一層暗紅的血垢覆蓋,只有在雪光反射下才能隱約看出輪廓。

含元殿的方向傳來檐角鐵馬的叮當聲,那是整座洛陽城里唯一還在響的活物動靜,除此之外,只剩下風穿過箭樓的嗚咽,像是無數戰死的亡魂在低哭。

“大帥,各部的人都在殿里候著了?!?

鏡心魔的聲音帶著凍出來的顫音,他捧著一盞油燈,燈芯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殘破的宮墻上,拉得又細又長,像兩柄折斷的劍。

這個曾經在李嗣源面前搖尾乞憐的伶人,如今穿著一身不合身的不良人制服,領口歪著,露出里面打了補丁的舊衣,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李星云沒應聲,只是掀開厚重的披風,露出里面玄色的勁裝。

心口的位置隱隱作痛,鎖龍蠱又開始不安分了,像是有只冰冷的蟲豸在血肉里鉆動。

他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藥囊,里面是姬如雪昨夜剛換的止痛草藥,還帶著她指尖的溫度。

含元殿的大門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兩尊半截的石獅子,張著嘴像是在無聲地咆哮。

殿內點著二十多支火把,噼啪作響的火焰把墻壁上斑駁的壁畫照得忽明忽暗,那些描繪著盛唐繁華的仕女圖,如今看來面目猙獰,像是在嘲笑眼前這群茍延殘喘的幸存者。

二十三條人影散布在大殿各處,每個人都裹緊了衣服,卻依然擋不住從殿頂破洞灌進來的寒風。

左邊的角落里,五個苗疆人圍坐在一起,銀飾上沾著的雪水順著衣角滴落,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為首的蚩離正用苗語低聲說著什么,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腰間的青銅蠱罐,罐身上的太陽紋在火光下忽閃忽閃。

右邊站著三個天師府的道士,為首的張玄陵捋著花白的胡須,道袍下擺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凍得青紫的腳踝。

他身后的兩個年輕道士緊緊攥著桃木劍,眼神警惕地瞟向角落里幾個穿著通文館服飾的漢子——那些人衣領上的十字標記被血污蓋住了一半,卻依然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戾氣。

李星云走到龍椅殘骸前站定,那把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力的紫檀木龍椅,如今只剩下三條腿,椅面上插著一支銹蝕的箭簇,像是塊廢棄的柴火。

他抬手按住玄鐵面具的系帶,冰涼的金屬貼著額頭,瞬間壓下了鎖龍蠱帶來的灼痛。

“說吧。”他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帶著金屬般的冷硬,“李從珂在河東招了三萬兵,述里朵帶著漠北鐵騎屯在幽州,你們覺得,該先動哪一個?”

話音剛落,蚩離猛地站起身,銀飾碰撞發出一陣脆響:“當然是李從珂!那狗賊上個月血洗了湘西七寨,我阿爸的頭被他掛在城門上示眾三日,此仇不報,我蚩離還有何面目回萬毒窟?”

她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疤痕,“這是他手下用烙鐵燙的,說我苗疆人都是賤種!”

“蚩離首領稍安勿躁。”張玄陵慢悠悠地開口,拂塵輕輕掃過布滿裂紋的地磚,“漠北鐵騎才是心腹大患。述里朵的薩滿祭司能喚亡靈作戰,去年幽州一戰,咱們的兄弟死在那些活尸手里的,比戰死的還多。依貧道之見,不如暫與李從珂聯手,先除了漠北的禍患。”

“聯手?”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角落里的通文館舊部李虎冷笑一聲,他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劃到下巴的刀疤,說話時疤痕會跟著抽動,“張道長忘了上個月是誰偷襲咱們的糧隊?李從珂的人把弟兄們的腸子都掛在樹上,還敢指望聯手?”

“那也不能讓漠北人占了中原!”張玄陵提高了聲音,拂塵指向殿外,“貧道昨夜觀天象,紫微星暗淡,北方妖氣沖天,若不及時鎮壓,不出三月,洛陽城就要變作人間煉獄!”

“放屁!”蚩離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磚就朝張玄陵扔過去,“你們中原人就是靠不?。‘斈耆舨皇悄銈儽承艞壛x,十二峒怎么會閉山不出?”碎磚擦著張玄陵的耳朵飛過,砸在身后的壁畫上,把一幅《萬國來朝圖》砸出個窟窿。

苗疆人與道士瞬間劍拔弩張,通文館的人則抱著胳膊看戲,眼神里滿是幸災樂禍。

李星云突然抬手,玄鐵面具在火光下閃過一道寒光,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三天后,邙山。”他緩緩開口,指尖在龍椅殘骸的裂痕上輕輕劃過,“姬如雪,你帶三十個人,今夜就動身去幽州城外的黑松林,把述里朵的糧草燒了。

記住,只燒糧草,別戀戰?!闭驹陉幱袄锏募缪暽锨埃嗷疑呐L掃過地面的碎瓷片。她的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被火烤得微微卷曲。

“燒了糧草,述里定會發兵報復,到時候……”

“她不會?!崩钚窃拼驍嗨抗馔高^面具落在她臉上,“張子凡會在河東散布消息,說李從珂要偷襲漠北王庭,述里朵自顧不暇,沒空管洛陽的事。”

他頓了頓,聲音緩和了些,“雪兒,你的傷剛好,別逞強?!奔缪┑膭幼鹘┝艘幌?。

這聲“雪兒”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她想起三日前在洛陽城外,自己為了掩護他撤退,被李從珂的手下砍中后背,是他背著自己在雪地里跑了半夜,玄鐵面具蹭著她的臉頰,冰涼的金屬上沾著他的汗水。

“我知道?!彼拖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纏繩,那是去年冬天她親手編的,用的是他最喜歡的靛藍色絲線,“那你們呢?”

“我們去邙山。”李星云的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冷硬,他轉向蚩離,“你帶苗疆的人去亂葬崗,把那些白骨壇重新擺一遍,記住,要按十二峒的‘引魂陣’來擺,差一步都不行?!?

蚩離猛地抬頭:“你想用血祭?”她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李星云,你知道血祭意味著什么!那會召來不干凈的東西!”

“我要的就是不干凈的東西?!崩钚窃频淖旖窃诿婢吆蠊雌鹨荒ɡ淝偷幕《龋袄顝溺娌皇切潘_滿嗎?我就給他請些‘客人’?!彼聪驈埿辏暗篱L帶天師府的人去邙山腳下的三個村子,告訴村民們,三日后會有糧隊經過,讓他們……”

“不行!”姬如雪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尖銳,“那些村民是無辜的!李從珂的人殺紅了眼,根本不會分辯誰是不良人,誰是老百姓!”大殿里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姬如雪身上。

她握緊了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后背的傷口因為激動而隱隱作痛。

她知道自己失態了,可一想到那些手無寸鐵的村民要成為誘餌,心口就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李星云沉默地看著她,玄鐵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雪兒姑娘,這是最快結束戰爭的辦法?!奔缪┑男呐K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攥住了。

“雪兒姑娘”——這個稱呼像一層冰殼,把剛才那聲“雪兒”帶來的暖意瞬間凍結。

她看著他面具上反射的火光,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握刀的姿勢,陌生的是他眼底深藏的寒意。

“我明白了,不良帥?!?

她低下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三日后的邙山被濃霧籠罩,能見度不足十步。松樹上掛滿了冰棱,風一吹就叮叮當當響,像是誰在暗處搖著一串招魂鈴。李星云站在白骨壇頂端,腳下踩著層層疊疊的顱骨,每一步都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這些白骨是他讓人從亂葬崗運來的,蚩離按照十二峒的秘法,在每具骸骨的眼眶里都點上了磷火,遠遠望去,整座祭壇像是浮在霧中的鬼船。

“大帥,都準備好了?!?

鏡心魔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陶罐,里面裝著李從珂父親的骨灰——那是李星云從洛陽皇宮的廢墟里挖出來的,“蚩離首領說,等會兒血祭開始,把這個撒在祭壇上,就能引來……引來那些東西。”

李星云沒接話,只是拔出了唐刀。

刀身在霧中閃過一道寒光,他突然朝著祭壇下揮刀,一道凌厲的劍氣劈開濃霧,遠處傳來幾聲慘叫。鏡心魔嚇得一哆嗦,陶罐差點脫手——他忘了李星云的聽力異于常人,早就發現了藏在暗處的探子。

“告訴蚩離,可以開始了。”李星云把刀插回鞘里,胸口的鎖龍蠱突然躁動起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祥的氣息。他按住衣襟,指腹摸到衣服下面凹凸不平的皮膚,那里的蠱蟲正在瘋狂地扭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霧中傳來一陣奇異的鼓聲,那是苗疆特有的骨鼓,聲音沉悶而詭異,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隨著鼓聲越來越急,祭壇周圍的磷火突然暴漲,那些白骨的眼眶里涌出濃稠的黑霧,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個模糊的人形。

“來了……”鏡心魔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死死閉上眼睛,卻還是擋不住那些若有若無的哭嚎聲。

李星云握緊刀柄,玄鐵面具下的眼神銳利如鷹。

他知道這些所謂的“亡靈”,不過是苗疆秘術制造的幻象,可當那些模糊的人影朝著同一個方向跪拜時,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那些人影的穿著,分明是大唐的禁軍服飾。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帶著踏碎冰層的脆響。李從珂的先鋒部隊到了,那些穿著河東軍鎧甲的騎兵,在濃霧中像一群移動的鐵罐頭,手里的長矛閃著幽冷的光。

“放箭!”李星云的聲音在霧中回蕩,藏在松樹上的不良人立刻射出火箭,箭頭拖著長長的火尾,在霧中劃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線?;鸺湓陬A先灑好的火油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形成一道環形的火墻,把李從珂的人馬困在中間。

慘叫聲、馬嘶聲、兵器碰撞聲混雜在一起,整個邙山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爐。

“天暗星!你給我出來!”李從珂的怒吼聲穿透火海,他穿著父親留下的龍袍,明黃色的綢緞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手里的龍鱗刀劈開迎面而來的火箭,刀身上的鱗片在火光照耀下栩栩如生,像是真的有一條龍在咆哮。李星云從祭壇上一躍而下,玄色披風在火風中展開,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他落在李從珂面前,唐刀出鞘的瞬間帶起一片雪霧:“李從珂,你父親的骨灰,要不要嘗嘗?”李從珂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怒吼一聲,龍鱗刀帶著凌厲的風聲劈向李星云:“我殺了你!”兩柄刀在火海中碰撞,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

李星云故意示弱,步步后退,引著李從珂往祭壇的方向靠近。他能感覺到那些白骨散發的寒氣越來越重,胸口的鎖龍蠱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可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他在等,等姬如雪那邊的消息。就在李從珂的龍鱗刀即將劈中他咽喉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那是火藥爆炸的聲音。

李星云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猛地側身避開刀鋒,同時反手一掌拍在李從珂胸口。

“你的糧草,沒了。”他看著李從珂難以置信的表情,突然低笑一聲,“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張子凡已經帶著人抄了你的老巢。”

李從珂噴出一口鮮血,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星云,又看向遠處沖天的火光,突然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好!好一個不良帥!我輸了,可你也贏不了!”

他猛地舉起龍鱗刀,竟然朝著自己的脖頸砍去!李星云瞳孔驟縮,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可就在刀鋒即將觸到皮膚的瞬間,一道紅色的身影突然從霧中竄出,鎖鏈如毒蛇般纏住李從珂的手腕。

“想自殺?問過我了嗎?”螢勾的聲音帶著癲狂的笑意,她穿著一身鮮紅的嫁衣,裙擺上繡著的鴛鴦被血漬染成了黑色。

她猛地拉動鎖鏈,李從珂的手腕發出一聲脆響,龍鱗刀哐當落地。

“尸祖……”李從珂的臉上寫滿了恐懼,他忘了李星云身邊還有這樣的怪物。

螢勾舔了舔嘴唇,猩紅的舌頭在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別害怕呀,我會讓你死得很慢很慢……”李星云沒理會身后的慘叫,他望著幽州的方向,胸口的鎖龍蠱突然安靜下來。

他知道姬如雪成功了,可心里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片荒蕪的空茫。

當他轉身走向祭壇時,腳下的白骨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像是在為那些即將死去的村民哀悼。

霧越來越濃,把整個邙山都裹進一片慘白里。

只有那座白骨祭壇上的磷火還在明明滅滅,映著李星云漸行漸遠的背影,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面染血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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