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把葡萄往茶幾上一放，玻璃桌面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紫瑩瑩的果粒滾了滾，表皮沾著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光。他脫鞋時，鞋跟在地板上磕出“咚”的一聲，震得鞋柜上那只掉了漆的搪瓷杯晃了晃——那是他爸生前用的，杯身印著“勞動最光榮”，現在成了老媽插雞毛撣子的容器。

“媽，我回來啦。”他揚聲喊著，彎腰從購物袋里掏出那盒進口降壓藥。藥盒是銀灰色的，邊緣壓著細閃的紋路，他指尖在“進口”兩個字上蹭了蹭，心里有點發緊。上回陪老媽去社區醫院，醫生說國產藥效果慢，建議換進口的，老媽當時盯著價目表直擺手：“貴了十倍還多，我這老毛病，湊合用就行。”

廚房的抽油煙機“嗡嗡”轉著，混著蔥花熗鍋的香味飄過來。林風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老媽正踮著腳夠櫥柜最上層的醬油瓶，藍布圍裙的帶子松了根，在背后耷拉著，像條沒精打采的尾巴。她頭發白了大半，用根黑皮筋松松挽著，幾縷碎發粘在汗濕的額角，聽見動靜回頭時，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三道彎。

“買啥了？叮當響的。”老媽手里還攥著鍋鏟，鐵鏟頭沾著點番茄醬——她知道林風愛吃酸甜口，今天大概是要做番茄炒蛋。眼睛先瞟到茶幾上的葡萄，眉頭立刻擰成個疙瘩：“又亂花錢，早上菜市場葡萄都八塊一斤了，你這剛畢業的小伙子，手里沒倆錢還學人家鋪張。”

“不貴，超市搞活動，買一斤送半斤，算下來才五塊。”林風把藥盒遞過去，聲音放軟了些，“這個您試試，公司發的福利，說是給家里長輩的體檢禮包里帶的，不吃白不吃。”他故意把“福利”兩個字咬得重點，余光瞥見老媽接過藥盒時，手指在盒面上輕輕摩挲，指腹的繭子磨得紙盒沙沙響。

老媽瞇著老花眼看了半天，突然抬頭瞅他，眼神亮得像淬了光：“這上面寫的‘瑞士進口’？你們公司現在這么大方？”她年輕時在紡織廠上班，見過廠里領導用進口鋼筆，總說“外國的東西貴是貴，確實好用”，只是這輩子沒舍得給自己買過啥進口貨。

“現在經濟形勢不好，公司想留人唄。”林風往沙發上一坐，順手拿起顆葡萄，剝皮時汁水濺到手腕上，涼絲絲的。他看著老媽把藥盒小心翼翼塞進抽屜最深處，又用塊藍布帕子蓋好，像藏什么寶貝，心里忽然有點發酸——以前總覺得省錢是應該的，卻忘了老媽也有過對“好東西”的向往。

抽油煙機停了，老媽端著番茄炒蛋出來，盤子邊緣還沾著點鍋巴。“吃飯了。”她把筷子往林風面前一放，自己先夾了顆葡萄，剝了皮塞進嘴里，瞇起眼咂咂嘴：“嗯？這葡萄真甜，比菜市場的水靈。”

林風扒著米飯，看老媽又夾了顆，突然想起上周陪她去菜市場，她在葡萄攤前站了三分鐘，捏捏這個摸摸那個，最后還是拉著他走了，說“等過兩天降價再買”。那時他口袋里只有三十塊，連請老媽吃串葡萄都得算著花，現在不過花了二十五塊六，返了一半還多，卻換來了老媽這抹松快的笑——原來讓家人高興，有時候并沒那么貴。

正想著，手機在褲兜里震了震，不是短信提示音，是系統特有的“叮咚”聲。林風偷偷摸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檢測到宿主為直系親屬消費，觸發“親情加成”機制，本次葡萄消費返現比例臨時提升至60%，額外返現2.56元已到賬。當前賬戶余額：116.06元。】

他挑了挑眉，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這加成還帶隨機的？”

“親情消費、公益消費等正向行為可觸發0%-20%隨機加成，具體比例由行為情感濃度判定。”系統的機械音沒什么起伏，林風卻聽出點意思——看來對老媽好點，系統還能多給點“獎勵”。

“媽，下午我想去趟數碼城。”林風扒完最后一口飯，把碗往前推了推，“我那手機昨天又卡了，微信都發不出去。”

老媽正收拾碗筷，聞言回頭：“修修還能用不？現在新手機多貴啊。”

“修過兩回了，師傅說主板都快爛了，再修不如買新的。”林風說得認真，“我看了款性價比高的，兩千來塊，省著點花夠了。”他沒說真話，怕老媽擔心——6999的手機，就算返一半，也得三千多，對現在的家里來說，不算小數目。

老媽擦桌子的布頓了頓，過了會兒才說：“該換就換吧，你現在找工作、聯系朋友，沒個好用的手機也不方便。錢不夠跟媽說，我抽屜里還有點。”

“夠呢，我攢了點。”林風趕緊擺手，他知道老媽那點錢是留著應急的，上次她感冒發燒，硬扛著不去醫院，就怕花錢。

下午兩點，日頭最毒的時候，林風揣著手機出了門。樓道里陰陰涼涼的，墻皮掉了一大塊，露出里面的紅磚，像塊沒愈合的傷疤。三樓張大爺家的門敞著條縫，隱約聽見麻將牌“嘩啦啦”響，混著老頭們的笑罵聲——這棟樓里的日子，總是這樣吵吵嚷嚷，卻又帶著點踏實的煙火氣。

剛走到二樓轉角，就撞見劉阿姨往上走。她手里拎著個藍布袋子，里面裝著團毛線，針還插在上面，大概是去跟樓里的老太太們織毛衣。劉阿姨穿了件碎花短袖，袖口磨得起了毛，看見林風，腳步頓了頓，眼神在他身上打了個轉——還是那件洗得發皺的白T恤，褲腳沾了點灰，但他抬頭挺胸的樣子，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

“林風，這是去哪兒啊？”劉阿姨的聲音比上次軟了些，不像以前總帶著點挑剔的尖。

“去數碼城換個手機，舊的實在不能用了。”林風停下腳步，笑著回話。以前見了劉阿姨總躲著走，怕她問“工資多少”“啥時候買房”，今天卻覺得坦然——日子是自己的，好不好，不用跟誰解釋。

劉阿姨“哦”了一聲，低頭理了理毛線，突然說：“現在手機花樣多，別買那些花里胡哨的，能打電話、發微信就行。我兒子前年給我買了個智能機，三千多，到現在我就會用個微信視頻。”

“知道啦，謝謝劉阿姨。”林風擺擺手，往下走時，聽見劉阿姨在背后跟樓上下來的王奶奶說：“這小林，好像比以前精神了……”

他心里暖了下。以前總覺得劉阿姨勢利，現在才想起老媽說過，劉阿姨的兒子在深圳打工，三年沒回來，老伴前年走了，她一個人住著兩居室，晚上總開著燈到天亮。那些背后的嘀咕，或許不只是看不起，還有點獨居老人的寂寞——沒事干，就愛操心別人家的事。

數碼城在市中心，離小區得坐三站公交。林風上了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窗外的樹飛快往后退，葉子綠得發亮，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晃眼的光斑。他掏出舊手機，屏幕右上角裂了道斜紋，是上個月面試時不小心摔的。當時他蹲在地上撿手機，看著那道裂縫，心里跟被針扎似的——連個手機都護不住，還談什么找好工作。

手機突然震動，是條推送新聞：“應屆畢業生平均起薪6800元”。林風嗤笑一聲，把手機揣回兜里。他畢業那年，起薪才4500，扣了社保只剩三千八，除去房租和飯錢，連買包煙都得算著日子。那時他總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像這舊手機一樣，湊合用著，壞了就修，修不好就認命。

但現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銀行卡，里面有早上返的100.9，葡萄返的12.8+2.56，加上原來剩下的15.6，一共131.86。等會兒買完手機，還能返3499.5，相當于手里突然多了三千多塊——這在以前，得省倆月才能攢出來。

數碼城門口的音樂吵得人耳朵疼，大喇叭里喊著“暑期大促，手機直降五百”。林風往里走，空調風“呼”地吹過來，帶著股新塑料的味道。一樓全是手機專柜，蘋果、華為、小米……柜臺里的手機屏幕亮得像小太陽，導購員穿著統一的襯衫，見人就笑：“先生看看手機？”

林風直奔華為專柜。他早就看中了Mate 60 Pro，磨砂黑的機身，曲面屏，網上說續航能撐兩天，拍照還帶防抖——他以前總愛拍老媽做飯的樣子，舊手機拍出來總模糊，老媽總說“別浪費電”。

“先生眼光真好，這是我們最新款，剛到的現貨。”導購員是個小姑娘，扎著高馬尾，遞過樣機時，指甲涂著亮晶晶的閃粉，“現在買送原裝耳機，還能分期免息。”

林風接過手機，機身比想象中輕，背面的星環鏡頭摸起來滑溜溜的。他按亮屏幕，解鎖時的動畫流暢得像流水，比他那部點三下才有反應的舊機強太多。他點開相機，對著柜臺外的綠蘿拍了張，葉子上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這個，開票。”他把手機遞回去，聲音比自己預想的穩。

導購員愣了下，大概沒見過這么痛快的顧客，趕緊點頭：“好的！您要什么配置？128G還是256G？”

“256G，黑色。”

付款時，林風的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兩秒。6999的數字跳出來，像塊石頭壓在心上——這差不多是他以前一個半月的工資。但他想起早上老媽吃葡萄時的笑，想起自己蹲在地上撿裂屏手機的委屈，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確認支付”。

“滴”的一聲，付款成功。他剛把新手機揣進兜，銀行的短信就來了：【您尾號3721的儲蓄卡賬戶7月19日15:32收到轉賬3499.5元，余額3631.36元。】

數字跳出來的瞬間，林風靠在柜臺上，突然想笑。不是因為省錢了，是因為一種陌生的踏實感——原來他也能像別人一樣，眼睛不眨地買下想要的東西，不用算“這個月能不能吃飽飯”，不用想“買了這個媽會不會罵”。

出了數碼城，陽光把影子拉得老長。林風掏出新手機，想給老媽打個電話，屏幕剛亮起，微信就“叮咚”響了，是大學室友胖子發來的：“風子，晚上聚聚不？老地方，哥幾個都在，就差你了。”

胖子他們總聚餐，林風卻只去過一次。那次是畢業一年，大家在火鍋店聊得熱火朝天，有人說“剛漲了工資，下個月換車”，有人說“家里給付了首付，準備買房”，只有他縮在角落，涮著最便宜的青菜，連啤酒都不敢多喝——怕付不起AA的錢。后來他們再叫，他總找借口推脫，說“加班”“不舒服”，其實是怕聽那些“好日子”，襯得自己太寒酸。

但今天，林風看著手里的新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兩個字：“好啊。”

發完消息，他站在路邊等公交，風一吹，T恤貼在背上，帶著點涼。口袋里的新手機還溫乎著，系統突然冒了句：“宿主當前累計消費2854.4元，解鎖‘消費返利升級’權限，下次消費可自主選擇返現比例（30%-70%），具體比例需消耗對應積分，積分可通過消費金額、正向行為獲取。”

林風挑了挑眉，抬頭望向遠處的寫字樓。玻璃幕墻反射著陽光，亮得晃眼。他想起剛畢業時，每天擠著公交路過這里，總覺得那些高樓像巨人，低頭看著他這個渺小的“打工人”。

但現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突然覺得，那些巨人好像也沒那么高不可攀。

公交來了，林風抬腳上去，投了兩塊錢。找座位時，他看見個老太太抱著小孩，趕緊站起來：“阿姨，您坐。”老太太連聲道謝，小孩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手里還攥著半塊餅干。

林風站在車廂后門，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心里盤算著晚上聚餐該穿什么。他打開衣柜時，除了那件洗皺的白T恤，還有件藏青色的襯衫，是畢業時老媽給買的，說“找工作穿正式點”，他一直沒舍得穿，怕弄臟了。

“就穿這個。”他對著鏡子笑了笑，鏡子里的人，頭發有點亂，眼角還有點紅血絲，但眼神亮得很，像有光在里面跳。

車到站時，林風剛下車，就看見劉阿姨拎著空毛線袋往回走。她大概是織完毛衣了，腳步慢悠悠的，看見林風，突然笑了：“換手機了？新的就是好看。”

“嗯，剛買的。”林風舉了舉手機。

“晚上出去？”

“跟同學聚聚。”

“年輕人就該多聚聚。”劉阿姨擺擺手，轉身往樓道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別喝太多酒，你媽該擔心了。”

林風愣了下，笑著點頭：“知道了，謝謝劉阿姨。”

看著劉阿姨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林風摸了摸新手機的屏幕，冰涼的觸感里，好像藏著點不一樣的東西。他想起以前總覺得這日子過得憋屈，像條被堵住的河，怎么流都費勁。但現在，好像有什么東西把堵著的石頭挪開了，河水開始嘩啦啦地淌，帶著股子往前沖的勁兒。

他往家走，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夕陽把樓道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的影子在墻上晃啊晃，像個跳舞的人。

晚上七點，林風換好襯衫，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老媽在廚房給他裝了袋洗好的葡萄，說“帶點水果去，別總吃油膩的”。他拎著葡萄出門時，聽見老媽在背后喊：“早點回來，別熬夜！”

“知道啦！”他揚聲應著，關上門的瞬間，手機又震了震，是系統的提示：【檢測到宿主主動讓座，觸發“善意加成”，獲得10積分，可用于調整返現比例。】

林風笑了笑，把手機揣進兜，轉身往小區外走。路燈亮了，昏黃的光灑在地上，像鋪了層金粉。遠處傳來夜市的叫賣聲，混著燒烤的香味，熱熱鬧鬧的，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但沒關系，往后的日子，慢慢過，總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