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撂時，塑料殼邊緣正磕在那只缺了口的搪瓷碗上。碗里剩著半碗前天的蛋炒飯，凝固的油星在碗沿結了層白霜，混著墻角堆了三天的外賣盒味兒，空氣里總飄著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窗外的雨下得黏糊，玻璃上裂的那道縫沒擋住風，雨絲斜斜鉆進來，在窗臺上洇出片深色的水漬。他抬頭瞥了眼墻上的日歷，紅筆圈著的“交租”兩個字刺得眼疼——還有五天，一千二的房租，現在微信錢包里的432.56，連零頭都湊不齊。

“狗娘養的，上周才漲五塊，這周又敢加三塊？”林風摸出煙盒抖了抖，最后一根小熊貓歪歪扭扭探出頭。打火機“咔噠”響了三下才燃起火苗，橙紅色的火苗舔著煙卷，把他眼窩的陰影照得忽明忽暗。煙霧嗆得他咳了聲，視線落回手機背面，那道被他摔出來的裂紋像條蜈蚣，爬過“奮斗”兩個字的手機殼——還是畢業時室友王浩送的，當時王浩拍著他的肩膀笑：“林風，你名字帶風，早晚能乘風起。”

乘風起？林風嗤笑一聲，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開。微信首頁彈出兩條消息，一條是媽發來的：“小風，降溫了記得添衣，錢不夠跟媽說。”另一條是高中同學群里的，李哲又在曬新提的保時捷，配文“努力的意義”。

他盯著那輛亮閃閃的跑車看了三秒，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還是沒點進去。李哲家里開廠，畢業就接班，哪用得著“努力”？倒是他自己，普通二本畢業兩年半，換了四份工作，最長的干了八個月，最短的三天就被人事以“不太合群”為由勸退。

上周去面試一家銷售崗，面試官上下打量他那身洗得發白的襯衫，嘴角撇著問：“林風是吧？你覺得自己能賣出東西嗎？”他當時攥著簡歷的手都在抖，說“能”，結果人家輕飄飄一句“等通知”，就再沒了下文。

“賣不賣得出去，也比你這破烤肉店有良心。”林風點開那家“老地方炭火烤肉”的小程序，盯著漲價通知里的“烤五花38元/份（原35元）”咬牙。他上周剛在這吃了頓，花了五十六，當時還跟老板念叨“肉價都跌了，你這咋還不降”，老板叼著煙卷笑：“小兄弟，房租也漲啊。”

現在看來，房租漲的哪有老板的貪心漲得快。

他點開訂單頁面，購物車里躺著兩串烤腰子、一份烤五花，還有一瓶冰鎮啤酒，總價72。手指在“去結算”上懸了半天，又劃到微信錢包——432.56，小數點后面的兩個數字像根針，扎得他眼仁發酸。

上周媽轉的五百，交了水電費剩三百，前天給電瓶車換了組電池花了兩百八，現在就剩這點了。他想起媽在電話里說“別省著，該吃就吃”，喉嚨突然發緊，像被煙絲堵了。

“吃個屁。”林風狠狠按了關機鍵，手機屏幕瞬間黑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些胡茬，頭發三天沒洗，軟塌塌地貼在額頭上。這副樣子，別說乘風起，能別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就不錯了。

他把手機塞進褲兜，煙蒂摁滅在空易拉罐里。那罐子是上周喝的啤酒瓶，現在裝滿了煙蒂，捏起來沉甸甸的。沙發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扶手上的皮磨掉了一大塊，露出里面發黃的海綿，他往上面一倒，后背硌到個硬東西——是上個月沒還完的信用卡賬單，折成方塊塞在沙發縫里，邊緣都磨得起毛了。

“操。”他罵了聲，伸手把賬單摳出來。上面的數字“1789”刺得他眼睛疼，最低還款額180，他到現在還沒湊齊。

天花板的水漬又擴大了些，像幅被泡爛的地圖。林風盯著那片水漬數紋路，數到第十七道時，聽見樓下傳來張阿姨的大嗓門：“小林啊，你那電瓶車別停樓道里，擋路！”

他沒應聲。張阿姨是這棟老樓的“情報中心”，總愛在背后說他“大學畢業還窩在出租屋，怕是沒出息”。上次他聽見張阿姨跟對門王嬸說：“你看那林風，名字起得挺大氣，人咋就這么窩囊？”

窩囊嗎？林風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想起高三那年，班主任在班會說“你們都是要乘風的人”，他當時在筆記本上寫“林風，要去大城市，要住能看見星星的房子”。現在呢？大城市是來了，住的這破出租屋，連月亮都得從樓縫里鉆進來。

“要是有個返現系統……”他無意識地摳著沙發皮，那塊掉皮的地方露出紅棕色的布底，“花一塊返一萬，先把這破出租屋燒了，換套能看見江景的大平層。”

他甚至想好了，到時候得請張阿姨來做客，讓她看看自己的落地窗，看看陽臺上的魚缸，再聽聽她改口說“小林真有出息”。還得給媽轉十萬，讓她別再去菜市場跟人討價還價，別再舍不得買那件看中了半年的羊絨衫。

“再給王浩換輛車，他那破二手車早該扔了。”林風咧著嘴笑，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著節奏，“然后去‘老地方’，點十份烤五花，讓老板站旁邊看著，老子一口吃一串，吃完直接甩錢，看他還敢漲價不……”

正琢磨著該給新別墅裝個多大的魚缸，腦子里突然炸響一聲——“叮！”

那聲音太脆，像有人在他太陽穴上敲了下玻璃，震得他耳膜嗡嗡響。

林風猛地彈起來，后腦勺“咚”地撞在墻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捂著脖子轉頭，空蕩蕩的屋里只有冰箱在哼哧哼哧喘氣，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空調外機上噼啪響，墻角的外賣盒被風吹得晃了晃。

“誰？！”他聲音發飄，低頭看了眼桌上的空泡面桶——難道是餓出幻覺了？

他揉了揉后腦勺，走到窗邊扒著玻璃往外看。樓下的路燈亮著，雨絲在燈光里像無數根銀線，沒什么人影。樓道里的聲控燈沒亮，張阿姨應該回屋了。

“聽錯了？”林風撓撓頭，剛要轉身，那聲音又響了，比剛才更清晰，像直接在腦子里安了個喇叭：

“叮！檢測到宿主深度渴望，諸天萬界超級返現系統啟動綁定程序……”

林風的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他僵在原地，手指摳著窗沿的油漆，漆皮簌簌往下掉。系統？返現系統？他不是在做夢吧？

“綁定進度10%…30%…50%…”那聲音不緊不慢，帶著點電子合成的冰冷感，“70%…90%…100%！綁定成功。諸天萬界超級返現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林風的呼吸瞬間亂了，他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茶幾上，那只搪瓷碗“哐當”滾到地上，半碗蛋炒飯灑了一地。黃色的米粒混著凝固的油星，濺在他的拖鞋上，他卻渾然不覺。

“系、系統？”他試探著咽了口唾沫，聲音抖得像篩糠，“剛、剛才是你說話？”

沒人回答。屋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難道真是幻覺？林風抬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真疼。不是做夢。

他又想起那些熬夜看的網文，主角不都這樣嗎？先是倒霉透頂，然后系統綁定，一路逆襲。他深吸一口氣，學著小說里的樣子，在心里小聲喊：“統子哥？你在不？”

這次，那聲音立刻回應了，還是沒什么起伏：“本系統，諸天萬界超級返現系統。宿主無需出聲，意念交流即可。”

林風的眼睛“唰”地亮了，他攥著拳頭在屋里轉了三圈，又猛地跳起來踹了腳茶幾，塑料桌面發出“咯吱”的呻吟。“操！真的？！老子也有這命？！”他笑得直拍大腿，眼淚都快出來了，“發了！這下真他娘發了！”

他沖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頭發亂糟糟、眼眶發紅的自己，突然覺得順眼多了。這張臉，以后就是要住江景房、開豪車的臉！

“統子哥，統子哥！”他在心里喊，激動得指尖發顫，“快說說，你這系統咋用？是不是花多少錢，就返多少倍？”

“本系統核心功能為‘消費返現’。”系統的聲音依舊冰冷，“宿主在任意場景消費后，系統將根據消費金額及消費場景，返還相應倍數的現金，返還金額實時到賬至宿主指定賬戶。”

“指定賬戶？是不是微信錢包？”林風趕緊摸出手機開機，屏幕亮起來，那道裂紋在光線下更明顯了，但他現在看哪哪都順眼。

“可綁定微信、支付寶、銀行卡等任意賬戶。已自動綁定宿主當前使用的微信錢包。”

林風盯著微信錢包里的432.56，突然覺得這串數字也沒那么刺眼了。有了系統，這點錢算什么？花一塊返一萬，這四百多，就是四百萬！

“那、那返現倍數是多少？”他咽了口唾沫，心臟又開始狂跳，“是不是花一塊返一萬？就像我剛才想的那樣？”

他等著系統說“是”，甚至已經開始盤算四百萬該怎么花——先還信用卡，再交房租，剩下的買輛寶馬三系，剩下的存起來……

“不足萬倍。”系統的聲音像盆冷水，“宿主對返現倍數存在過高預期。”

林風臉上的笑僵了半秒，隨即又堆起來。不足萬倍也正常，一萬倍太夸張了。他搓著手，在心里問：“那……一千倍？一千倍也中啊！花一塊返一千，四百多就是四十多萬，夠付個首付了！”

他甚至想好了，首付買套小兩居，剩下的錢用來裝修，媽來了也有地方住。

“亦不足。”系統的回答依舊簡潔。

林風的手指頓了頓，心里那團火滅了點。一千倍也沒有？那……他喉結滾了滾，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緊張：“那……一百倍？統子哥，總、總有一百倍吧？”

一百倍也不錯啊，花一塊返一百，四百多就是四萬多，夠他瀟灑一陣子了，還能給媽買件好衣服。

他盯著手機屏幕，指尖懸在微信錢包的頁面上，心臟“咚咚”地撞著肋骨，等著系統的回答。窗外的雨還在下，但他好像聽見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比雨聲還響。

這一次，系統沉默了兩秒，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

“宿主，對‘超級返現’的理解，或許需要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