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十七年·風雪夜奔襲

申時三刻，北疆的風雪突然變得暴烈起來。狂風卷著砂礫般的雪粒，將天地攪成一片混沌。沈昭昭勒緊韁繩，赤狐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兜帽下的雙眸比雪原上的狼瞳還要亮。

“再往前三里就是黑石崖。“謝無咎的銀槍在風雪中泛著寒光，槍尖的冰殼已經結到半寸厚。他側耳聽著風里傳來的動靜，“馬匪的巡哨比昨日密了一倍。“

薛百草從藥箱夾層取出一張羊皮地圖，青衫袖口沾著未化的雪粒：“地窖在這個位置。“他指尖點著堡內西南角，“但裴硯的人在地道里埋了火藥。“

沈昭昭唇角勾起冷笑。她抬手做了個手勢，身后百騎玄甲同時勒馬，鐵甲摩擦聲淹沒在風雪中。阿檀從右翼策馬而來，面甲上結著冰凌：“東側懸崖有條野徑，燕回風已經帶人上去了。“

戌時正，黑石堡的輪廓在暴雪中若隱若現。十丈高的城墻上，火把被風吹得明明滅滅，照出巡兵厚重的毛皮斗篷。沈昭昭伏在雪溝里，指尖輕輕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

“三十七人。“她突然開口，呼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比預計多十二個。“

謝無咎解下飛爪，鐵鏈在手中無聲滑動：“是裴家的黑翎衛。“他瞇眼辨認墻頭人影，“看步伐，至少有三個是北疆退下來的老兵。“

薛百草的銅管在雪地里泛著幽光。當第七隊巡兵經過垛口時，淡青煙霧順著風向飄上城墻。最先倒下的巡兵撞翻了火把，燃燒的松脂滾落在雪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現在！“沈昭昭的赤狐大氅在雪地上劃出一道紅影。飛爪扣住城墻的瞬間，燕回風那隊人已經在東墻點燃了信號火箭。

堡門甬道里彌漫著血腥味。沈昭昭的彎刀劃過第三個守衛的咽喉時，刀鋒上的幽藍毒液已經開始凝固。謝無咎的銀槍刺穿兩名黑翎衛的咽喉，槍尖挑著半截斷裂的玉帶鉤——那是裴家親衛的標記。

“地窖門被換了。“薛百草摸著鐵門上新鑄的虎頭鎖，“寒鐵打造，鎖芯里有機簧。“

燕回風袖中的鐵絲突然折斷。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亮正在逼近。沈昭昭反手一刀劈在鎖眼處，刀刃迸出火星：“退后！“

她扯下頸間玉墜砸向鎖眼，玉碎的同時，鎖芯發出“咔嗒“輕響。門開時，腐臭的血氣裹著地牢特有的陰冷撲面而來。裴玨腳踝上的鐵鏈深深勒進皮肉，傷口已經潰爛發黑。

“你們來遲了。“少年皇子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活人，但眼睛亮得可怕，“裴硯今晨剛來過。“

當沈昭昭背著裴玨沖出地窖時，整個黑石堡已經沸騰。北蠻馬匪的彎刀和黑翎衛的弩箭從不同方向襲來。謝無咎的銀槍舞成一道光幕，槍纓上的冰碴混著血珠飛濺。

“走西門！“阿檀的火箭射穿了糧倉頂棚，火油遇雪不滅，反而爆出更大的火團。薛百草灑出的“迷蝶粉“在風雪中形成白色霧障，追兵的戰馬開始瘋狂踢踏。

裴玨在沈昭昭背上劇烈咳嗽，溫熱的血滲進她后頸：“放下我...你們走...“

“閉嘴。“沈昭昭反手一刀劈開射來的弩箭，刀鋒在雪光中劃出藍弧。燕回風砍斷最后一道吊橋鐵索時，整座黑石堡已經陷入火海，燃燒的梁柱砸進雪地，蒸起大片白霧。

子時過半，雪谷深處的溫泉冒著熱氣。裴玨浸在藥湯里，潰爛的傷口滲出黑血。薛百草的銀針扎在他后頸要穴，針尾綴著的藥珠正緩緩融化。

“寒鐵鏈上淬了毒。“醫者聲音平靜，“再晚半日，毒入心脈。“

帳外傳來鐵甲碰撞聲。謝無咎正在擦拭銀槍，槍尖殘留的血跡在雪地上畫出詭異的圖案。沈昭昭掀簾進來，發梢還掛著未化的雪粒。

裴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為什么冒險？沈氏與裴氏...“

“殿下錯了。“沈昭昭抽回手，指尖沾了藥湯在案幾上畫了個符號，“我要對付的從來不是裴氏。“水痕漸漸顯出狼頭形狀。

四月初二的黎明，雪谷空地中央的祭臺燃起幽藍火焰。十八名啞奴捧著玄鐵面具跪成一圈，面具內壁刻著相同的狼頭紋。

沈昭昭執劍立于火前，劍身映著火光在雪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她身后，裴玨披著墨狐大氅，蒼白的面容被火焰鍍上血色。

“銀狼營在洛水峽埋伏了三百重騎。“燕回風展開新的羊皮地圖，“用的是北疆戰法。“

謝無咎的銀槍突然插入雪地，槍尾紅纓劇烈顫動：“東南風，宜火攻。“

薛百草正在分裝藥囊，聞言抬頭：“新配的雷火粉，遇水則燃。“

沈昭昭突然揮劍斬斷一截燃燒的松枝，火星四濺中，她的聲音清晰如刀：“三日后，我要洛水峽變成裴硯的葬身之地。“

裴玨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在雪地上綻開紅梅。當他抬頭時，眼底燃著與沈昭昭同樣的火焰：“算我一個。“

雪谷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一百玄甲鐵騎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