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辭回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著。

爺爺蘇長風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捏著串紫檀佛珠，臉色凝重地看著她。客廳里還站著兩個穿中山裝的護衛，正是剛才在老樓下看到的那兩個，見她進來，都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去哪了？”爺爺的聲音很沉，聽不出喜怒。

“處理302宿舍的鏡中鬼。”蘇清辭換了鞋，走到他面前，將那個裝著桃花朱砂的瓷瓶放在桌上，“遇到了白九尾。”

爺爺的目光落在瓷瓶上，瞳孔縮了縮，捏著佛珠的手猛地收緊，珠子發出“咔”的輕響。“他給你的？”

“是。”

“扔了。”爺爺的語氣不容置疑，“九尾狐的東西，沾不得。他們最擅長用這些小恩小惠迷惑人心，等你卸下心防，就會被他們吸干精氣，連骨頭都剩不下。”

蘇清辭沒動，只是看著爺爺：“他救了我。”

“那是他的圈套！”爺爺猛地站起來，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清辭，你是蘇家的守印人，肩負著鎮壓青銅印的重任，怎么能和妖界之王扯上關系？你忘了祖訓嗎？守印人必須斷情絕愛，否則動情之時，就是封印松動之日！”

“祖訓沒說不能和妖來往。”蘇清辭低聲反駁，“而且，白九尾不是惡鬼。”

“是不是惡鬼，不是你能判斷的！”爺爺氣得胡子都在抖，“那只狐貍，千年前進過一次青銅印的封印之地，差點就把里面的兇煞放出來了！若不是當年的守印人拼死阻攔，人間早就成了煉獄！”

蘇清辭愣住了。白九尾去過青銅印的封印之地？還想放出里面的兇煞？

“你以為他為什么接近你？”爺爺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地說，“他是為了青銅印！那封印著的兇煞，是他當年沒能放出的力量，他想借你的手，完成他當年沒做成的事！”

蘇清辭攥緊了手心，指甲深深嵌進肉里。爺爺的話像根刺，扎得她心口生疼。如果白九尾接近她，真的是為了青銅印呢？那些記憶里的溫柔，那些舍身相救的畫面，難道都是假的？

“把玉佩給我。”爺爺伸出手，“那枚‘司’字佩，本就是用來鎮壓你的情絲的，現在看來，留著只會讓你分心。”

蘇清辭下意識地捂住心口：“不行！”這枚玉佩是她和過去唯一的聯系，她不能交出去。

爺爺的臉色沉了下來：“清辭，別逼我。”

就在這時，蘇清辭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小先生，睡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白九尾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我在你家樓下，給你帶了點東西。”

蘇清辭的心猛地一跳：“你怎么來了？”

“來還人情啊。”他笑得狡黠，“你幫我找到了養鬼人，我總得表示表示。快下來吧，晚了就涼了。”

電話被掛斷了。蘇清辭看向爺爺，爺爺的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不準去！”

“我必須去。”蘇清辭抬起頭，眼神很堅定，“我要親自問他。”

她繞過爺爺，快步走向門口。爺爺在她身后怒吼：“蘇清辭！你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就別認我這個爺爺！”

蘇清辭的腳步頓了頓，卻還是拉開了門。她知道爺爺是為了她好，但她不能活在別人編織的謊言里。無論是為了青銅印，還是為了過去的記憶，她都必須和白九尾談清楚。

樓下的路燈下，白九尾果然站在那里，手里提著個食盒，紅袍在夜色里像團跳動的火焰。他看到蘇清辭，眼睛亮了亮，快步走了過來：“你爺爺沒為難你吧？”

“你為什么要來？”蘇清辭開門見山，“是為了青銅印嗎？”

白九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愣，隨即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次的笑容里帶著點苦澀：“你爺爺告訴你的？”

蘇清辭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看來，那老狐貍還是這么討厭我。”白九尾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籠熱騰騰的蓮子羹，香氣清甜，“先吃點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清辭沒動：“回答我。”

白九尾嘆了口氣，把食盒遞到她手里：“我確實去過青銅印的封印之地，但不是為了放出兇煞。”他抬頭看向她，眼神很認真，“我是為了找一樣東西，一樣屬于你的東西。”

“什么東西？”

“暫時不能說。”他賣了個關子，眼尾的淚痣閃了閃，“等你想起更多事，我再告訴你。”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銅鈴突然輕輕響了一聲，“不過，你爺爺說得對，我接近你，確實有私心。”

蘇清辭的心沉了下去。

“我的私心就是……”他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聲音低得像情話，“想讓你記起我，想讓你再對我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他的眼神太真誠，真誠得讓蘇清辭無法懷疑。她看著他眼角的淚痣，看著他眼底映出的自己，心口的玉佩又開始發燙，這次沒有畫面，只有一股暖暖的氣流，順著血管流遍全身。

“這蓮子羹，是用青丘的千年蓮子做的。”白九尾輕聲說，“你以前最喜歡吃了。”

蘇清辭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蓮子羹放進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和記憶里某個模糊的畫面重合——她坐在司命殿的廊下，白九尾變作小狐貍，蜷在她腿上，她用勺子喂他吃蓮子羹，他吃得太急，胡子上沾了不少湯汁。

她忍不住笑了，很淺的一個笑容，卻像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瞬間點亮了她清冷的臉。

白九尾看得愣住了，眼底的驚艷幾乎要溢出來。他喃喃地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就在這時，樓上的窗戶“啪”地一聲被推開，爺爺的怒吼傳了下來：“白九尾！你給我滾！”

白九尾抬頭，沖樓上笑了笑，眼尾的淚痣挑釁似的揚了揚：“蘇老爺子，別這么大火氣嘛，會傷身體的。”他低下頭，對蘇清辭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他轉身要走，蘇清辭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細，皮膚冰涼，手腕上的銅鈴被碰得輕輕響了一聲。

“你腰間的銅鈴……”蘇清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是不是很多年前，一個小姑娘給你的？”

白九尾猛地回過頭，眼里的震驚毫不掩飾：“你……想起來了？”

蘇清辭搖了搖頭：“只是有點印象。”

白九尾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亮了起來：“沒關系，總會想起來的。”他輕輕掙開她的手，紅袍一閃，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銅鈴響的時候，就是我在想你。”

蘇清辭站在原地，手里還提著食盒，心口的玉佩燙得厲害。她抬頭看向樓上，爺爺已經關上了窗戶，但她知道，這場關于過去的糾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