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柴房的門縫就透進道冷光,照在草堆里那片灰撲撲的瓦片上。...
林曉曉是被凍醒的,一睜眼就往瓦片撲——昨晚那團糊糊凍得硬邦邦的,黑黢黢像塊燒焦的鍋巴,捏著還掉渣。
“這啥啊……”她戳了戳,“跟我外婆做的不一樣啊。”
蘇芊芊揉著眼睛坐起來,指尖剛碰到那東西就縮了回去:“堿沒化開,油脂比例也不對,得重新弄?!?
“還弄?”林曉曉瞅著門外,浣衣局的婆子已經開始砸梆子了,“今天要是再完不成活,那劉嬤嬤的藤條可不是吃素的。”
正說著,柴房門被“哐當”踹開,昨天那兇婆子叉著腰站在門口:“倆懶骨頭!還不趕緊滾去洗衣裳!仔細你們的皮!”
兩人手忙腳亂爬起來,蘇芊芊趁婆子轉身的功夫,飛快地把瓦片塞進草堆深處,用枯枝蓋嚴實了。
洗衣的院子里已經冒起白汽,十幾個宮女蹲在石板上搓衣裳,手泡在冰水里跟紅蘿卜似的。林曉曉剛蹲到自己的位置,就見個小宮女被管事嬤嬤揪著耳朵罵:“洗不干凈貴人的帕子,留你這雙爪子何用!”
那小宮女也就十三四歲,眼淚啪嗒掉在水盆里,手背上全是凍瘡,爛得流膿。
林曉曉心里一揪,剛想開口,被蘇芊芊拽了把。蘇芊芊朝她使個眼色,下巴往旁邊努了努——劉嬤嬤正坐在廊下盯著呢。
“先顧好自己?!碧K芊芊低聲說,抓起件厚重的棉袍往水里摁。
一上午倆人凍得嘴唇發紫,林曉曉邊搓邊瞅四周:墻角堆著半人高的草木灰,是燒火做飯剩下的;伙房后面的泔水桶里漂著層油花,看著像豬油渣;西邊墻角還有口沒人用的破砂鍋,底兒裂了道縫,但勉強能湊合用。
“材料齊了?!彼K芊芊咬耳朵,“今晚接著干。”
蘇芊芊皺眉:“破砂鍋漏得厲害,得找東西補補。”
“包在我身上?!绷謺詴哉UQ郏骋妱邒叽蛄藗€哈欠,趕緊湊過去,臉上堆起笑,“嬤嬤,您看這衣裳太厚,冰水泡透了根本擰不動,能不能……借那口破砂鍋燒點熱水?就燒一小鍋,不費多少柴?!?
劉嬤嬤斜眼看她:“燒熱水?想偷懶?”
“不是不是!”林曉曉趕緊擺手,“是……是我聽老人說,熱水泡皂角能去油,您看這御膳房的棉袍,油星子都結硬塊了,用熱水搓說不定能快點洗干凈,也能給您省點事不是?”
她嘴甜,又說得在理,劉嬤嬤不耐煩地揮揮手:“拿去拿去,別給我捅出亂子。”
“謝嬤嬤!您真是體恤下人!”林曉曉眉開眼笑,扛起破砂鍋就跑,差點撞翻旁邊的水桶。
蘇芊芊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這張嘴,不去說書可惜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倆人借著給伙房送柴火的由頭,溜到后院。林曉曉從懷里掏出塊干面團,是她中午沒舍得吃的,掰了塊塞進砂鍋裂縫里,又用泥巴糊了層,居然真不怎么漏了。
蘇芊芊把偷偷攢的草木灰倒進砂鍋,林曉曉拎著半桶冷水往里倒,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是她趁伙房沒人,從泔水桶里撈出來的豬油渣,用清水沖了三遍。
“比例按三比一?”蘇芊芊問,手里拿著根樹枝當攪拌棍。
“差不多,我外婆以前好像就是這么弄的。”林曉曉把豬油渣扔進砂鍋,“點火!”
火是偷來的火折子,倆人蹲在墻角,看著火苗舔舐砂鍋底,心里七上八下的。豬油渣慢慢化了,跟草木灰水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冒泡泡,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燒焦的肥肉混著土腥味。
“好像有點稠了。”蘇芊芊用樹枝攪了攪,黏糊糊的。
“再加點水?”林曉曉剛要拎水桶,砂鍋突然“嘭”一聲炸了!
滾燙的糊糊濺得倆人滿臉都是,林曉曉下意識護著臉,蘇芊芊則趕緊把火踩滅。
“媽呀!”林曉曉抹了把臉,一手黑灰,“這玩意兒還會炸?”
蘇芊芊也沒好到哪去,額頭上沾著塊灰疙瘩,看著像個灶王爺:“堿沒化開,遇熱膨脹了……”
倆人看著滿地狼藉,剛燃起的希望滅了一半。林曉曉蹲在地上,用樹枝扒拉著凝固的糊糊,硬得像石頭。
“白忙活了?!彼箽獾卣f。
蘇芊芊沒說話,也蹲下來扒拉,突然“咦”了一聲。
她從灰堆里撿起個東西,借著月光一看,那東西金閃閃的,指甲蓋大小,邊角有點彎,沉甸甸的。
“這是……”林曉曉湊過去,眼睛瞪得溜圓,“金葉子?!”
真是金葉子!薄得像紙,卻閃著晃眼的光,一看就值不少錢。
倆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
“哪來的?”蘇芊芊趕緊把金葉子塞進袖管,左右看了看,沒人。
“不知道啊……”林曉曉也懵了,“難道是哪個貴人洗衣服掉的?被草木灰埋住了?”
宮里貴人多,丟塊金葉子跟丟個銅板似的,說不定真是誰不小心掉的,剛好被她們炸鍋時翻了出來。
“發財了!”林曉曉差點喊出聲,被蘇芊芊一把捂住嘴。
“小聲點!”蘇芊芊壓低聲音,心跳得飛快,“這東西不能露白,不然小命不保!”
林曉曉趕緊點頭,眼睛卻笑得瞇成條縫:“這是老天爺都幫咱們?。∮辛诉@金葉子,就算肥皂做不成,也能……”
“肥皂必須做成?!碧K芊芊打斷她,眼神堅定,“金葉子是意外之財,靠不住。只有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才是長久之計?!?
林曉曉看著她手里攥緊的金葉子,又看了看滿地的狼藉,突然笑了:“你說得對!走,再找個砂鍋去!今晚必須成功!”
這次倆人學乖了,找了個完好的陶罐,把草木灰用細篩子篩了三遍,豬油渣也剁得碎碎的,嚴格按蘇芊芊算的比例加水。
守著陶罐蹲到后半夜,終于熬出一鍋黏糊糊的東西,放涼了之后捏起來軟軟的,雖然沒什么香味,但比皂角滑溜多了。
“成了!”林曉曉捏著那塊灰撲撲的肥皂,激動得直搓手。
蘇芊芊也松了口氣,把陶罐藏進柴房的草堆深處,又把金葉子用油紙包了三層,塞進床板縫里。
“明天先找個東西試試效果?!碧K芊芊說。
“找啥試?”
“就找……劉嬤嬤的凍瘡。”林曉曉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她手上那凍瘡,比那小宮女的還嚴重,要是這肥皂能管用……”
蘇芊芊看著她眼里的算計,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第二天一早,林曉曉揣著塊剛做好的肥皂,又湊到劉嬤嬤跟前。
“嬤嬤,您看您這手……”林曉曉指著劉嬤嬤手上的凍瘡,那凍瘡又紅又腫,裂著好幾道血口子,“我家以前有種藥膏,專治這個,我昨晚照著方子弄了點,您要不試試?”
她說著,從懷里掏出那塊灰撲撲的肥皂,故意說得神秘。
劉嬤嬤瞥了眼那東西,一臉嫌棄:“這啥玩意兒?黑乎乎的,別是你從哪扒拉的泥巴?!?
“不是泥巴!”林曉曉趕緊解釋,拿起旁邊的臟帕子擦了擦,“您看,能去污!還能治凍瘡,真的!我娘以前手上全是凍瘡,就靠這玩意兒擦好的!”
她邊說邊往自己手上抹,搓出點泡沫,把昨天蹭的灰洗得干干凈凈。
劉嬤嬤半信半疑,看著她干凈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又疼又癢的凍瘡,猶豫了。
“免費給您用!”林曉曉把肥皂往她手里塞,“您要是覺得不好,扔了就是,要是好用……您就多賞我口飯吃就行?!?
劉嬤嬤掂了掂手里的肥皂,軟乎乎的,跟皂角完全不一樣,鬼使神差地沒扔。
“行了行了,別在這礙眼?!彼龘]揮手,把肥皂揣進了袖管。
林曉曉心里樂開了花,蹦蹦跳跳地回了洗衣臺。
蘇芊芊看著她的樣子,低聲問:“成了?”
“八成能成!”林曉曉比了個OK的手勢,雖然蘇芊芊看不懂,但也明白意思。
倆人對視一笑,埋頭搓起衣裳,手上的凍瘡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她們不知道,劉嬤嬤回房后,還真就用那肥皂洗了手。剛開始覺得滑溜溜的不習慣,洗干凈后卻發現,手上的瘙癢減輕了不少,干裂的地方也沒那么疼了。
“這玩意兒……還真有點用?”劉嬤嬤對著鏡子看了看手,嘀咕了一句,把剩下的肥皂小心地收了起來。
而柴房里,蘇芊芊正借著月光,用針在那塊金葉子上刻著小記號——這是她們在宮里賺到的第一筆“巨款”,得好好藏著。
林曉曉則在紙上畫著肥皂的包裝,嘴里念念有詞:“得弄點香料,再整個好看的模子,就叫‘香玉’,聽著就貴……”
夜色漸深,浣衣局的鼾聲此起彼伏,只有柴房的角落里,還亮著一點微弱的光,像兩顆不肯熄滅的星星。
搞錢的路,才剛開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