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場比賽,像是被刻意安排在高潮前的平緩過渡,顯得有些乏善可陳。
先是兩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宗門對決,雙方魂力最高不過魂帝,魂技更是平平無奇,你來我往間盡是些基礎的強攻與防御,連像樣的魂技組合都未曾出現(xiàn)。臺下的觀眾漸漸沒了興致,閑聊聲、嗑瓜子的脆響漸漸蓋過了賽場的動靜。
鏡紅塵看得打了個哈欠,連帶著鐘離烏也收起了那點看戲的閑心,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只有橘子還在認真記錄著各隊的表現(xiàn),偶爾向徐天然低聲匯報幾句。
夜云霄端著茶杯,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劃過杯沿,目光在賽場與看臺間游移片刻,便覺得索然無味。
他側(cè)過頭,看向身側(cè)的張樂萱。
張樂萱正端坐椅上,目光平靜地落在場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側(cè)臉的輪廓在廊柱漏下的光斑中顯得愈發(fā)柔和。
她周身縈繞著的溫潤魂力,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周遭的喧囂隔絕在外。
夜云霄忽然伸出手,輕輕拂過她垂在肩頭的一縷青絲。
指尖觸及發(fā)絲的微涼,張樂萱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一抹淺紅,目光依舊落在場中,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卻像是找到了新的樂趣,手指轉(zhuǎn)而輕敲著她放在膝上的手背。
那手背白皙細膩,指節(jié)分明。
張樂萱終于忍不住側(cè)過頭,清澈的眼眸中帶著幾分嗔怪,輕聲道:“陛下,還有人看著呢。”
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誰。
夜云霄卻笑了,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戲謔:“看便看了,你是朕的人,他們還敢說什么?”說著,他索性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畫著圈。
張樂萱的臉頰更紅了,卻沒有再掙脫,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任由他握著。
陽光透過魂晶燈罩,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竟在這嚴肅的觀戰(zhàn)區(qū)里,生出幾分溫情脈脈的意味。
不遠處的徐天然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了然的冷笑。
這位天啟始皇,倒是比他想象中更隨性些。
他并未點破,只端起茶杯,掩飾住眼底的算計——一個會為兒女情長分心的帝王,或許比想象中更容易對付。
鐘離烏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瞥了兩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又重新閉上了眼。
在他看來,這種兒女情長最是無用,不過是弱者的牽絆。
鏡紅塵依舊在關(guān)注著場中,只是眉宇間的失望越來越濃,顯然對這些隊伍的表現(xiàn)極為不滿。
這般玩鬧間,又幾場比賽匆匆結(jié)束。
當裁判宣布今日賽程全部結(jié)束時,夜云霄才松開張樂萱的手,站起身來。
久坐的衣袍輕輕拂動,帶起一陣清冽的氣息。
“看來今日的好戲已盡,朕先回住處了。”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徐天然耳中,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徐天然也跟著起身,微微頷首:“始皇陛下慢走。
日月帝國已在院中備下了晚膳,想必此刻該是溫好了。”
“有勞太子費心。”夜云霄淡淡回應,并未過多寒暄。
他轉(zhuǎn)身便走,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青石板地面,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張樂萱緊隨其后,步履從容,只是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
袁天罡如影隨形地跟在兩人身后,黑色的衣袍幾乎與廊柱的陰影融為一體,周身的氣息比來時更加警惕——經(jīng)過白日的交鋒,他知道明都的暗流已開始涌動。
一行三人走出競技場,午后的陽光已變得柔和,將明都的街道染上一層暖金色。
往來的人群依舊喧鬧,只是看向他們的目光多了幾分敬畏與好奇。
“陛下,剛才在看臺上……”張樂萱輕聲開口,似乎想說些什么。
夜云霄側(cè)過頭,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怎么?怕了?”
“并非怕,只是覺得不妥。”張樂萱斟酌著詞句,“徐天然心思深沉,今日之舉,怕是會讓他覺得有機可乘。”
“讓他覺得又何妨?”夜云霄不以為意,“越是讓他看不透,他才越不敢輕舉妄動。再者說……”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幾分認真,“在你面前,朕本就不必時刻緊繃著。”
張樂萱的心猛地一跳,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帝王的算計,只有純粹的溫和,讓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袁天罡跟在兩人身后,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只是周身的魂力波動愈發(fā)謹慎,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街巷與屋頂。
“難得來趟明都,總待在院子里未免無趣。”夜云霄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掃過街邊琳瑯滿目的商鋪,“不如陪朕走走?”
張樂萱怔了怔,看了眼天色:“這……會不會耽誤事?”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夜云霄牽起她的手,指尖帶著溫熱的暖意,“況且,有國師在,能出什么事?”
袁天罡適時上前一步,低聲道:“本帥會護陛下與大人周全。”
張樂萱見他神色篤定,便不再推辭,任由他牽著穿過人流。
明都的午后街市遠比宮城鮮活,魂導燈的光暈透過雕花窗欞灑在青石板上,映出流動的光斑。
街邊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有賣新鮮魂獸肉脯的,攤主正用魂力炙烤著肉片,油脂滴落炭火的滋啦聲混著肉香飄得很遠;
有擺著各色魂導零件的攤子,銅制的齒輪與水晶鏡片在陽光下閃著光,引得幾個少年蹲在攤前爭論不休。
“你看那個。”夜云霄忽然指向街角,那里有個捏面人的老藝人,手中的面團在指間翻飛,轉(zhuǎn)眼便捏出個虎頭虎腦的魂獸模樣,引得圍觀的孩童陣陣歡呼。
張樂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倒是精巧。”
夜云霄拉著她走過去,笑著對老藝人說:“老師傅,捏兩個像樣的。”他指了指張樂萱,“照著這位姑娘的眉眼,捏個仙子模樣。”
老藝人抬頭打量張樂萱片刻,瞇眼笑道:“好說好說,姑娘這般模樣,不用捏都像畫里走出來的。”
說著便麻利地取了團玉色面團,手指捻轉(zhuǎn)間,眉眼輪廓漸漸清晰,竟真有幾分張樂萱的神韻,只是頭上多了對羽翅,添了幾分靈動。
夜云霄看著那面人,滿意點頭:“不錯,再捏個龍形的配它。”
不多時,一龍一仙兩個面人遞到手中,色彩鮮亮,栩栩如生。
張樂萱捏著那面人仙子,指尖輕輕拂過面人的發(fā)絲,輕聲道:“陛下何必破費。”
“費什么?”夜云霄將龍形面人揣進袖袋,“難得見你喜歡。”
往前沒走幾步,一家掛滿絲綢的鋪子吸引了張樂萱的目光。
櫥窗里掛著條月白色的長裙,裙擺繡著銀絲暗紋,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像落滿了月光。
她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卻沒逃過夜云霄的眼睛。
“進去看看。”他不由分說拉著她走進鋪子。
掌柜見兩人氣度不凡,連忙迎上來:“客官想看些什么?小店新到了一批極北冰蠶絲,做成魂導衣冬暖夏涼,最適合……”
“把那條月白裙子取來。”夜云霄打斷他,目光落在櫥窗里的長裙上。
掌柜連忙取來裙子,張樂萱接過在身上比了比,料子輕盈得幾乎沒有重量,繡紋在指尖劃過,細膩得像流水。
她剛要放下,夜云霄已對掌柜道:“包起來。”
“陛下,真的不必……”
“穿給朕看。”夜云霄語氣不容置疑,卻帶著幾分溫柔。
張樂萱的臉頰又泛起紅暈,低頭看著手中的裙子,沒再推辭。
走出絲綢鋪,街邊飄來陣陣甜香。
是家賣桂花糕的小店,蒸籠掀開時,白汽帶著桂花的甜香漫出來,引得路人駐足。
夜云霄買了兩盒,遞給張樂萱一盒:“嘗嘗,明都的桂花糕據(jù)說用的是晨露滋養(yǎng)的金桂,和天啟的味道不同。”
張樂萱拿起一塊放進嘴里,軟糯清甜,桂花的香氣在舌尖散開,果然比宮中的更添幾分清冽。
兩人一路走,一路看,夕陽西斜時,天邊染上絢爛的晚霞。
夜云霄看了眼天色,牽起她的手:“該回去了,不然徐天然的晚膳該涼了。”
張樂萱點點頭,跟著他往住處走。
路過桂花糕店時,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那蒸騰的白汽,輕聲道:“陛下,下次……還能這樣出來走走嗎?”
夜云霄低頭看她,見她眸子里映著晚霞的光,像盛著星星。
他握緊她的手,認真道:“等處理完這里的事,朕帶你去天啟的市井逛逛。那里有比明都更熱鬧的燈會,有剛出爐的糖畫,還有……”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笑意,“比這里更好吃的桂花糕。”
張樂萱笑著點頭,跟著他走進漸漸沉下來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