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社的窗臺上多了一盆蒲公英，是溫青和從陽光孤兒院舊址移來的。絨毛狀的種子在晨光里輕輕搖晃，像無數(shù)個白色的小太陽。

嚴希翻看著王念蓮提供的趙宏業(yè)日記，指尖停在某一頁——2010年3月15日：“今天在孤兒院見到了念蓮，她長高了，像她媽媽。我不敢認她，只能偷偷看著。”

“他其實很早就知道念蓮的身份了。”溫青和端著兩杯牛奶走過來，放在桌上，“卻一直不敢相認，也是夠矛盾的。”

嚴希合上日記：“愧疚和恐懼，兩種情緒糾纏了他這么多年。”他拿起桌上的照片，是王念蓮現(xiàn)在的樣子，眉眼間確實有阿蓮的影子。

“周明哲昨天來電話了，說想補償念蓮，把公司的股份分她一半。”溫青和喝了口牛奶，“但念蓮拒絕了，她說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

“她打算怎么辦？”

“去南方，重新開始。”溫青和看著窗外，“林偉說會幫她安排工作，在紀念館做管理員。”

嚴希點點頭，目光落在桌角的一個舊相冊上。那是他昨天整理卷宗時翻出來的，封面已經(jīng)磨損，里面是些泛黃的照片。

溫青和湊過來看，突然指著一張照片：“嚴哥，這是你嗎？”

照片上的少年穿著高中校服，站在一棵槐樹下，眉眼清冷，和現(xiàn)在的嚴希有七分像。旁邊站著個女孩，扎著馬尾辮，笑容燦爛。

“嗯，高三的時候拍的。”嚴希的聲音有些低沉。

“這個女孩是誰？”溫青和好奇地問。

“一個朋友。”嚴希合上相冊，像是不想多說。

溫青和看出他的猶豫，沒再追問。他知道嚴哥有很多過去，像藏在深海里的礁石，平時看不見，卻真實存在。

***中午，他們?nèi)チ司郑阉凶C據(jù)交給了李警官。李警官翻看著卷宗，嘆了口氣：“真是樁陳年舊案，牽扯了這么多人。”

“周明哲會被判刑嗎？”溫青和問。

“他涉嫌包庇罪，還有可能參與了偷鋼筋，肯定會判刑的。”李警官合上卷宗，“趙宏業(yè)雖然死了，但他的罪行也會被記錄在案。”

嚴希站起身：“王念蓮那邊，麻煩你們多照顧一下。”

“放心吧，我們會的。”李警官送他們到門口，“對了，上次你們委托查的那個陽光孤兒院的事，有結(jié)果了。”

他遞給他們一份文件：“陽光孤兒院當年的院長叫張敏，十年前去世了。她的日記里提到，王念蓮在孤兒院的時候，經(jīng)常被欺負，有個叫‘小哲’的男孩總護著她。”

“小哲？”溫青和眼睛一亮，“周明哲的小名就叫小哲！”

嚴希看著文件，突然說：“周明哲當年可能也在孤兒院待過。”

***他們立刻去了監(jiān)獄，見到了周明哲。他穿著囚服，頭發(fā)花白了許多，看起來蒼老了十歲。

“我確實在陽光孤兒院待過。”周明哲苦笑，“我爸媽離婚后，沒人管我，就被送進去了。王強和阿蓮經(jīng)常來孤兒院幫忙，給我們帶吃的，像親人一樣。”

“所以你才會救念蓮？”溫青和問。

“嗯，我欠他們的。”周明哲的眼圈紅了，“我一直想補償，卻用錯了方式。如果當年我勇敢一點，站出來指證趙宏業(yè)，也許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

嚴希看著他：“你后悔嗎？”

“后悔有什么用？”周明哲搖搖頭，“人生沒有回頭路。”

離開監(jiān)獄時，陽光很烈。溫青和瞇著眼睛，突然說：“嚴哥，你說人這一輩子，是不是都會做錯事？”

“是。”嚴希看著遠處的高墻，“重要的是有沒有勇氣承擔后果。”

溫青和轉(zhuǎn)過頭，看著嚴希的側(cè)臉。陽光落在他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突然覺得，嚴哥的過去里，一定也有什么遺憾的事。

***下午，他們?nèi)チ岁柟夤聝涸旱呐f址。溫青和想再看看那棵老槐樹，嚴希則想去翻翻張院長的遺物。

院子里的蒲公英開得正盛，白花花的一片。溫青和靠在槐樹上，看著嚴希在一間舊屋里翻找。

突然，他發(fā)現(xiàn)樹洞里有個東西，伸手一摸，摸出個鐵盒。

“嚴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嚴希走過來，打開鐵盒，里面是些舊信件和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周明哲和王念蓮站在槐樹下，周明哲比王念蓮高半個頭，正幫她整理頭發(fā)。

“他們小時候感情很好。”溫青和看著照片，“真可惜，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嚴希拿起一封信，是張院長寫給王念蓮的：“念蓮，不要恨這個世界，總有溫暖的人在等著你。就像這蒲公英，即使隨風飄散，也能找到新的土壤生根發(fā)芽。”

溫青和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他想起自己的小時候，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總覺得自己像顆蒲公英的種子，不知道會飄到哪里。直到遇見嚴哥，才終于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離開孤兒院時，夕陽正紅。溫青和看著嚴希的側(cè)臉，突然說：“嚴哥，你高中那個朋友，是不是叫林溪？”

嚴希猛地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那個舊相冊的夾層里看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給阿希，林溪留’。”溫青和撓撓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

嚴希沉默了片刻，輕聲說：“她是我妹妹。”

溫青和愣住了：“妹妹？你從沒說過你有妹妹。”

“她在我高三那年去世了，白血病。”嚴希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她很喜歡蒲公英，說自己就像蒲公英的種子，即使離開了，也會在另一個地方開花。”

溫青和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悶悶的。他終于明白嚴哥為什么對蒲公英情有獨鐘，為什么對這個案子這么上心。

“對不起，嚴哥。”他輕聲說。

嚴希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都過去了。”

他看著遠處的夕陽，突然說：“林溪和林浩是同一個孤兒院的，他們認識。”

溫青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1998年，我去孤兒院看林溪，見過林浩。”嚴希回憶著，“他是個很陽光的男孩，總給林溪講故事。林溪去世后，我就再也沒去過孤兒院。”

原來如此。溫青和看著嚴哥，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那些深藏的秘密，像被陽光照亮的塵埃，終于可以坦然面對了。

***晚上，他們回到偵探社。溫青和把那盆蒲公英放在窗臺上，月光灑在上面，像鍍了層銀邊。

“嚴哥，”他突然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嚴希正在整理卷宗，聞言抬起頭：“告訴你什么？”

“你的過去。”溫青和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不喜歡說這些，但我很高興你愿意告訴我。”

嚴希的耳根微微發(fā)紅，低下頭：“沒什么好說的。”

溫青和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嚴哥，我以前總覺得你像座冰山，冷冰冰的。但現(xiàn)在我知道，你只是把溫暖藏在了心里，像蒲公英的種子，不輕易示人。”

嚴希的手指頓了頓，沒說話。

溫青和看著他的側(cè)臉，突然鼓起勇氣，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嚴希的手一顫，像被燙到似的，卻沒有抽回。他的手心很燙，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

溫青和的心跳得飛快，像揣了只小兔子。他低著頭，不敢看嚴哥的眼睛，只覺得臉頰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