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城中村還浸在淡青色的霧里，嚴希靠在面包車里嚼著冷掉的包子，視線穿過霧氣落在巷口的垃圾堆上。溫青和蹲在副駕腳墊上調試監聽設備，耳機線纏在手腕上，像條銀色的蛇。

“張強快出來了。”溫青和推了推耳機，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有點失真，“李隊那邊說，看守所的‘疏漏’做得很逼真，監控剛好拍到他撬鎖的畫面。”

嚴希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塑料袋揉成球塞進儲物格。“他右手邊第三個垃圾桶后面，有我們的人。”他用望遠鏡看著遠處的鐵門，“記住，非必要不動手，等他和‘金哥’的人接觸。”

霧氣里傳來鐵門吱呀的聲響。張強縮著脖子走出來，身上還穿著進看守所時的黑夾克，袖口磨得發亮。他左右看了看，像只受驚的兔子，沿著墻根慢慢往巷口挪，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在發抖。”溫青和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你說‘金哥’會不會真要殺他？”

“要么殺人滅口，要么逼他交出賬本。”嚴希調整著望遠鏡焦距，看到張強路過茶館時停頓了兩秒，玻璃門里透出昏黃的光，“他要去茶館。”

果然，張強猶豫了片刻，還是推開了茶館的門。溫青和立刻調大音量，耳機里傳來老板的咳嗽聲和茶壺碰撞的輕響。“張……張老板？”老板的聲音帶著顫音，“您怎么……”

“來壺龍井，老位置。”張強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多加兩塊冰糖。”

溫青和忽然“咦”了一聲：“他上次來沒要冰糖。”

嚴希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是暗號。”他想起張強說過“金哥”交易時用信物，“多加冰糖，可能是在說‘東西沒拿到’。”

沒過十分鐘，茶館門口停下輛灰色面包車。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走下來，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在霧里閃著俗氣的光。他沒推門，只是站在門口掏出煙盒，彈出根煙叼在嘴里。

“來了。”溫青和的心跳漏了一拍，“看他脖子上的鏈子，夠粗的，像‘金哥’的人。”

花襯衫在門口站了三分鐘，期間沒看手機，沒打電話，就只是抽煙。煙蒂扔在地上時，他用腳尖碾了碾，轉身往茶館走。推門的瞬間，耳機里傳來張強倒吸涼氣的聲音。

“強子，好久不見啊。”花襯衫的聲音像被水泡過，黏糊糊的，“金哥讓我來問問，他的東西呢？”

“我……我沒拿到。”張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劉建軍死了，東西可能被警察搜走了……”

“警察？”花襯衫笑了，笑聲像指甲刮玻璃，“警察會要那玩意兒？強子，你當我傻還是金哥傻？”

耳機里突然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響，接著是張強的悶哼。溫青和猛地攥緊拳頭：“他們動手了！”

“等等。”嚴希按住他的肩膀，望遠鏡里，花襯衫正揪著張強的衣領往外拖，“他們要帶他走，這是機會。”

灰色面包車發動起來，花襯衫把張強塞進后座，自己坐進副駕。車子剛拐出巷口，嚴希就抓起對講機：“行動！”

面包車里的引擎瞬間咆哮起來，溫青和推開車門時，膝蓋磕在門檻上也顧不上疼。前面的灰色面包車被緝毒隊的車別住，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花襯衫從副駕翻出來，剛要往霧里鉆，就被溫青和撲倒在地。

“警察！別動！”溫青和的膝蓋頂住他的后背，手銬“咔嗒”鎖上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掌被碎石劃破了。

嚴希拉開后座車門，張強蜷縮在角落發抖，看到他時突然撲過來抓住褲腿：“警官！我說！我什么都說！那個賬本……劉建軍藏在粉碎機的底座里！”

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花襯衫坐在鐵椅上，金鏈子被收進證物袋，露出脖子上的刺青——不是蛇，是只蝎子，尾鉤翹得老高。“我真不知道金哥是誰。”他反復念叨，“我就是個跑腿的，他讓我帶張強去碼頭，別的什么都沒說。”

“哪個碼頭？”溫青和把一杯冷水潑在他臉上，對方打了個激靈，眼神清醒了些。

“城西貨運碼頭，三號倉庫。”花襯衫的喉結滾了滾，“說……說有人在那兒等他。”

嚴希在單向玻璃外看著這一切，手機屏幕上是老陳發來的照片——劉建軍的粉碎機底座被拆開，里面果然藏著個塑料包，打開是本牛皮封面的賬本，紙頁邊緣都磨卷了。“查到了，”他轉身對李隊說，“賬本里記著近五年的交易記錄，有幾筆大額轉賬，收款方是個叫‘龍興貨運’的公司，注冊地址就在城西碼頭。”

“龍興貨運？”李隊皺起眉，“這公司半年前被查封過，說是涉嫌走私，沒想到還在干勾當。”

溫青和審完出來時，袖口沾著點血跡。“他招了，說‘金哥’的貨都是通過龍興貨運運進來的，倉庫里有暗道通到碼頭。”他抓過嚴希手里的礦泉水灌了大半瓶，“我們現在去碼頭？”

“等天亮。”嚴希看了眼窗外，霧氣開始散了，露出淡藍色的天，“碼頭現在肯定有埋伏，我們帶緝毒隊的人過去，先控制外圍。”

清晨七點，陽光終于穿透云層。嚴希的車剛拐進碼頭的水泥路，就聞到一股魚腥味混著機油的味道。三號倉庫孤零零地立在海邊，鐵皮屋頂銹得發紅，門口停著輛叉車，像是剛卸貨沒多久。

“李隊帶一隊從左邊繞，我們從右邊進。”嚴希用手勢比劃著，“注意倉庫周圍的集裝箱，可能有人埋伏。”

溫青和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槍上了膛。倉庫的鐵門虛掩著，風吹過發出哐當的聲響，像有人在里面敲門。嚴希推開門的瞬間，灰塵在陽光里飛舞，倉庫空得能聽到回音，只有墻角堆著幾個大麻袋，印著“香料”的字樣。

“人呢？”溫青和的聲音在空曠里蕩開。

嚴希沒說話，只是用手電筒照著地面。水泥地上有新鮮的輪胎印，一直延伸到倉庫深處的墻壁。他走過去敲了敲，聲音是空的。“有暗門。”

暗門后面是條狹窄的通道，僅容一人通過，墻壁上滲著海水，滑膩膩的。溫青和打開手電筒，光柱里能看到散落的煙蒂，和張強抽的紅塔山一個牌子。“他們剛走沒多久。”

通道盡頭是間地下室，比劉建軍的作坊還簡陋，只有張木桌和幾把椅子。桌上放著個打開的筆記本，上面畫著奇怪的符號——三個三角形摞在一起，下面畫著條波浪線。

“這是什么？”溫青和用手機拍下來，“密碼？還是坐標？”

嚴希的指尖劃過符號邊緣，墨跡還沒干透。“像碼頭的標記。”他想起賬本里的記錄，有幾筆交易備注著“三角浪”，“可能是他們的交易暗號，‘三角浪’指的就是這個符號。”

地下室的角落里堆著幾個木箱，打開一看，里面全是偽裝成香料的白色粉末，和劉建軍作坊里的一模一樣。“至少有二十公斤。”溫青和掂了掂箱子，“這要是流出去，不知道要毀多少人。”

嚴希的目光落在木箱的標簽上，印著“龍興貨運”的logo，下面還有行小字：“目的地：城南冷庫。”“他們要把貨運去冷庫。”他拿出手機給李隊打電話，“封鎖城南所有冷庫，特別是靠近食品加工廠的。”

從地下室出來時，陽光已經很烈了。溫青和蹲在碼頭邊洗手，海水涼得刺骨，剛好能緩解掌心的刺痛。嚴希走過來，把一瓶碘伏扔給他：“處理下傷口。”

“知道了。”溫青和接住瓶子，看著海水里兩人的倒影，忽然笑了，“希哥，你說我們是不是快抓到‘金哥’了？”

“快了。”嚴希望著遠處的貨輪，煙囪里冒出的黑煙在藍天上拖出長長的尾巴，“賬本里記著‘金哥’每周三會去冷庫檢查貨物，今天就是周三。”

溫青和的眼睛亮起來：“那我們去冷庫蹲守？”

“嗯。”嚴希點頭，忽然想起什么，“你額角的紗布該換了，回去讓隊醫重新處理下。”

“沒事，小傷。”溫青和把碘伏瓶蓋擰緊，“比起抓到‘金哥’，這點傷算什么。”

嚴希沒說話，只是從背包里翻出塊新紗布和膠帶，拉著溫青和在碼頭的石階上坐下。海風帶著咸味吹過來，撩起他額前的碎發。“別動。”他的指尖輕輕按住溫青和的額頭，動作輕柔得像在處理易碎的證物。

溫青和的心跳漏了一拍，看著嚴希近在咫尺的眼睛，睫毛上還沾著點海水的濕氣。陽光落在他的側臉，把輪廓照得很清晰，鼻梁高挺，下頜線繃得很緊，卻在低頭時，眼神軟得像融化的糖。

“好了。”嚴希收回手，指尖不經意碰到溫青和的臉頰，燙得像觸到了炭火，趕緊縮回手，“走吧，去冷庫。”

車子駛離碼頭時，溫青和看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倉庫，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很多。從劉建軍的死，到張強的招供，再到碼頭的線索，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感覺，像解開一團亂麻，雖然費勁兒，卻讓人興奮。

“希哥，”他忽然開口，“等抓到‘金哥’，我們去吃頓好的吧？就上次你說的那家海鮮館，聽說他們家的帝王蟹特別新鮮。”

嚴希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好。”

溫青和笑得像個孩子，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他知道，抓捕“金哥”不會那么容易，甚至可能很危險，但只要想到身邊有嚴希，有整個團隊，就覺得什么都不怕。

城南的冷庫群像一排沉默的巨人，立在公路邊。嚴希把車停在遠處的樹蔭下，用望遠鏡觀察著三號冷庫的入口。門口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牌號被泥擋住了，看不清。“李隊的人已經到位了。”他低聲說，“我們等‘金哥’出現。”

溫青和調著狙擊槍的焦距，瞄準鏡里能看到冷庫門口的保安，耳朵上戴著對講機，手指不停地敲著桌面。“有點不對勁。”他皺起眉，“這保安太緊張了，不像普通門衛。”

嚴希的目光也落在保安身上。對方的皮鞋擦得锃亮，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而且左手一直插在褲兜里，像是握著什么東西。“可能是‘金哥’的保鏢。”

就在這時，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下來，手里拎著個公文包，身形很高，走路時背挺得筆直。他沒戴墨鏡，臉上沒什么表情，卻讓人不敢直視。

“是他嗎？”溫青和的心跳得飛快。

嚴希的瞳孔縮了縮，望遠鏡里，男人的左手手腕上，戴著塊玉佩，陽光照在上面，能看到個模糊的“金”字。“是他。”

“行動嗎？”

“等他進冷庫。”嚴希的聲音很穩，“抓現行。”

黑色西裝男人走進冷庫后，嚴希對著對講機低聲說：“各單位注意，目標已進入三號冷庫，準備行動。”

溫青和握緊了狙擊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車子發動起來，朝著冷庫的方向駛去。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在嚴希的側臉投下淡淡的陰影。溫青和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