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蘇寶珠去街道辦辦理入職手續。

昨晚投喂韓沉帶來的氣運反饋，讓她渾身都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勁兒，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誰知剛到院門口，就撞上了一坨行走的狗屎。

許大茂穿著一身放映員的卡其布制服，頭發抹得油光锃亮，人模狗樣地剛從外面回來。他那雙三角眼一瞥見蘇寶珠，立馬就黏了上來。

他幾步搶上前攔住去路，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聲音油膩得能直接下鍋炒菜。

“寶珠妹子，這是上哪兒去啊？以后咱們就是一個院的鄰居了，有事兒盡管跟哥說。哥在廠里好歹也是個人物，給你安排個輕省活兒，那都是一句話的事。”

說話間，那雙不老實的眼睛在她身上來回刮，讓人胃里一陣陣地犯惡心。

蘇寶珠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拉開距離，垂下眼簾，聲音軟糯：“謝謝許大哥，我……我去街道辦有點事。”

對付這種滾刀肉，不能硬碰硬，否則他只會更來勁。

許大茂見她這副“嬌羞”的模樣，更是得意忘形，膽子瞬間就肥了，嘿嘿一笑就伸出手，想去抓蘇寶珠的胳膊。

“害羞什么，以后多走動走動不就熟了嘛。”

那只又黑又糙的咸豬手，眼看就要碰到她白凈的手臂。

蘇寶珠心頭一緊，正準備側身躲開。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許大茂的手指即將碰到她衣袖的剎那，他腳下毫無征兆地一崴。

“哎喲！”

一聲短促的慘叫。

噗通！

一聲結結實實的悶響，像是麻袋砸在地上。

許大茂整個人直挺挺地拍了下去，臉和院門口那塊又高又硬的青石門檻，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

緊接著就是“咔嚓”一聲脆響，聽著就讓人牙酸。

這一下摔得太狠，太突然，也太標準了。

一個完美的狗吃屎。

院里樹下乘涼聊天的幾個大媽，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的媽呀！大茂這是怎么了？”

“這大平地的，腳底下光溜溜的，讓啥給絆了？”

“我看他就是眼睛長頭頂上了，看見漂亮小姑娘就走不動道，活該！”

許大茂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沒動靜。他晃晃悠悠地抬起頭，想罵兩句，一張嘴，話都說不囫圇了。

“嗚……窩……窩的牙……”

他一張嘴，“噗”地一下，混著血沫子吐出半顆帶血的牙根。兩顆大門牙在石檻上撞得七零八落，眼看是徹底報廢了。

蘇寶珠捂著嘴，瞪圓了眼睛，一副被嚇壞了的無辜模樣，連連后退。

“許大哥，你、你沒事吧？怎么這么不小心，快起來啊！”

她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心里卻早就笑得直打滾。

這霉運光環，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就在這時，旁邊一扇緊閉的屋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縫。

韓沉那雙深邃的眼，先是冷淡地掃過地上狼狽的許大茂，沒有半分停留，隨即精準地落在了旁邊“花容失色”的蘇寶珠身上。

那眼神黑沉沉的，像一口深井，不起波瀾，卻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看個通透。

蘇寶珠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

臉上那恰到好處的驚慌，險些當場碎裂。

許大茂摔掉門牙的事，很快就成了四合院最新的笑料。人人都說他得意忘形，出門不看路，倒了血霉，卻沒人把這事跟看似柔弱無害的蘇寶珠聯系在一起。

蘇寶珠借口害怕，一溜煙跑了。

她一邊跑，一邊心里琢磨。

這霉運光環，似乎只要對方的惡意足夠濃，就會自動觸發護主。

簡直是防狼神器！

只是……

剛才韓沉那一眼，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蘇寶珠捏著那張薄薄的介紹信，手心微微出汗。

軋鋼廠后勤處。

這個地方，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前世，她就是在這里耗盡了青春，也磨滅了所有心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機油和鐵銹混合的獨特氣味，夾雜著北方冬日里煤灰的味道。一切都和記憶里一模一樣，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都手腳麻利點！那批勞保手套下午就要發下去，誰慢了，這個月獎金別想要了！”

一道尖利的女聲劃破了辦公室的嘈雜。

蘇寶珠循聲望去，一個燙著卷發、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正叉著腰訓話，正是后勤處的“王姐”，王鳳霞。

前世沒少給她穿小鞋的人。

蘇寶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走上前，將介紹信遞給辦公室里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干部。

“主任，我叫蘇寶珠，來報道的。”

主任扶了扶眼鏡，看了看介紹信，又抬頭打量了她一番，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哦，你就是蘇寶珠同志啊，歡迎歡迎。小王，你過來一下。”

王鳳霞扭著腰走過來，眼神在蘇寶珠身上溜了一圈，那目光帶著審視和不屑。

“主任，啥事？”

“這是新來的蘇寶珠同志，以后就跟著你學習。”主任說完，又對蘇寶珠道，“小蘇啊，王姐是我們后勤處的老人了，業務能力強，你以后多跟她學學。”

王鳳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行啊，主任都發話了。你就是蘇寶珠？聽說你把劉家那小子的名額給頂了？”

這話問得直接又刻薄，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幾道看好戲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蘇寶珠神色不變，只淡淡道：“我是按規定流程來的。”

“行，流程。”王鳳霞哼笑一聲，也不再多說，直接指著墻角堆積如山的雜物，“新來的，總得先熟悉熟悉環境。去，把一號倉庫清掃干凈，里面的廢舊零件都給我分門別類地碼放整齊。”

周圍頓時響起幾聲極低的抽氣聲。

一號倉庫是出了名的老大難，里面堆的都是些報廢的機器零件，又油又重，常年沒人管，灰塵能積一指厚。那活兒，就是讓個壯勞力來干，也得累趴下一整天。

這哪是帶新人，分明是下馬威。

“好的，王姐。”

蘇寶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應得干脆利落。

她轉身就去了工具間，拿起掃帚、鐵鍬和抹布，直接走向一號倉庫。

王鳳霞抱著胳膊，等著看她哭鼻子或者回來告狀。辦公室里其他人也交頭接耳，議論著這個新來的小姑娘能撐多久。

可一個小時過去了，沒動靜。

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動靜。

臨近中午，有人憋不住，借著上廁所的由頭溜到一號倉庫門口，只往里瞅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只見倉庫里，原本小山似的廢舊零件已經被分成了好幾堆，銅歸銅，鐵歸鐵，碼放得整整齊齊。地面上的油污和灰塵被清掃得干干凈凈，露出了水泥本色。

而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正哼著小曲，拿著抹布擦拭一個半人高的舊齒輪，額上連點汗珠子都看不見。

消息傳回辦公室，所有人都驚了。

王鳳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坐不住了，親自跑到倉庫去“視察”。

她背著手，在干凈得能照出人影的倉庫里轉了一圈，雞蛋里挑骨頭似的用手指在個犄角旮旯抹了一下，指尖干干凈凈。

她不死心，又走到零件堆旁，指著一個軸承說：“這分類不對，這是高碳鋼的，怎么能跟普通鋼材放一起？”

蘇寶e珠停下手里的活，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王姐，這我可就不懂了。您業務能力強，要不您給分分？”

王鳳霞被她一句話噎住，她哪分得清什么高碳鋼普通鋼，平時動動嘴皮子還行，真讓她上手，她還不如蘇寶珠。

蘇寶珠見她不說話，又補了一句，語氣誠懇：“還是王姐您教得好，我就是天生有點笨力氣，只能干點粗活。”

這話一出，王鳳霞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說她教得好？她什么都沒教！說蘇寶珠有笨力氣？這不明擺著說她王鳳霞連個有笨力氣的都比不上？

偏偏蘇寶珠一臉“我好崇拜你”的表情，讓她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作不得，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扭頭走了。

下班鈴聲響起，蘇寶珠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后勤處主任卻叫住了她。

“小蘇同志，今天感覺怎么樣？工作還習慣嗎？”主任的語氣依舊和藹。

蘇寶珠知道，這位主任前世就是個老好人，誰都不得罪，但也因此護不住任何人。

她笑了笑，回答得滴水不漏：“挺好的，謝謝主任關心。王姐很照顧我，同事們也都很熱情。”

主任點點頭，沒再多問，只說：“那就好，年輕人，好好干。”

蘇寶珠應下，轉身離開。

這一世，她不指望這位主任能成為靠山，但維持一個良好的表面關系，總沒有壞處。

走出軋鋼廠大門，天色已經有些昏暗。

路過廠區邊緣的廢品站時，蘇寶珠的腳步猛地一頓。

她的眉心深處，那雙無形的貔貅之眼，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悸動，一股強烈的吸引力，直指廢品站里一座小山似的鋼鐵垃圾堆。

那里……有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