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馬車里，氣氛有些微妙。

趙靈溪靠著車窗，看著外面飛逝的景物，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金步搖。江南雨巷里的擁抱像場夢，醒來后，她總不敢看沈硯卿的眼睛，怕撞破那層刻意維持的“針鋒相對”。

沈硯卿倒像沒事人一樣，依舊靠在軟墊上翻書，只是咳嗽時，會下意識地別過臉，不讓她看見絹帕上的紅。

“快到京城了。”秦書言撩開簾布，“陛下在宮里設了宴，說是為相爺和郡主接風。”

趙靈溪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這場宴根本不是接風，是二皇兄趙珩的鴻門宴。舅父的案子雖了，可軍糧案的尾巴還沒清，二皇兄定會借著宮宴發難。

果然，剛入宴會廳，就見趙珩端著酒杯走過來，笑意盈盈地對沈硯卿道：“沈相辛苦，江南一行，定是查清了不少事吧？”

他的目光掃過趙靈溪，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審視。

沈硯卿還沒答話，趙靈溪已搶先道：“二皇兄這話問得奇怪，沈相查案，自然是查清了才回來。”

她故意往沈硯卿身邊站了站，紅衣與白衣挨得近，像道無形的屏障。

趙珩的臉色僵了僵，轉而笑道：“妹妹這是跟沈相形影不離了？倒是讓皇兄想起小時候，你總追著沈相要糖吃呢。”

這話看似玩笑，卻暗指兩人關系不尋常。滿殿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探究與曖昧。

沈硯卿的丹鳳眼微微瞇起，正要開口，卻被趙靈溪按住了手。她抬頭時，眼底的驕縱又回來了，笑得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狐貍：“小時候的事哪記得清？倒是二皇兄，最近總往兵部跑，莫不是看上哪個將軍了？”

這話戳中趙珩的痛處——他拉攏武將的事，一直瞞著皇帝。

趙珩的臉瞬間漲紅，卻礙于場合，只能干笑道：“妹妹又胡說。”

皇帝坐在主位上，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笑道：“靈溪跟沈相倒是投緣。正好，下月的秋獵，就讓沈相伴靈溪去練練騎射吧。”

沈硯卿的咳嗽頓了頓。秋獵風餐露宿，對他的身子是極大的考驗。

“陛下，臣的身子……”

“沈相是覺得，朕的郡主配不上你陪？”皇帝打斷他的話，語氣帶著玩笑，眼底卻藏著試探。

趙靈溪心里急得不行，剛想替他推辭，卻見沈硯卿低眉道：“臣遵旨。”

他抬眼時，丹鳳眼正好與她對上，里面沒有不滿，只有淡淡的安撫，像在說“無妨”。

宮宴過半，絲竹聲忽然停了。吏部尚書蘇大人顫巍巍地站出來，手里捧著奏折：“陛下，臣有本要奏！”

趙靈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認得，蘇大人是二皇兄的人。

“蘇大人請講。”

“臣奏沈相！”蘇大人的聲音陡然拔高，“私藏前朝遺物，意圖不軌！”

滿殿嘩然。私藏前朝遺物是重罪，輕則罷官，重則抄家。

沈硯卿的臉色依舊平靜，只是指尖捏緊了酒杯：“蘇大人可有證據？”

“自然有！”蘇大人拍了拍手，兩個侍衛押著個老仆進來，“這是相府的老仆，他說親眼看見沈相藏著前朝的龍紋玉佩！”

老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是……是小的看見的，就在相爺的書房暗格里……”

趙靈溪氣得發抖。這老仆是舅父以前送的，沒想到竟是二皇兄安插的眼線！

“你胡說！”她指著老仆，“沈相才不是那種人！”

“郡主何必急著護短？”趙珩假惺惺地開口，“不如讓侍衛去相府查查，也好還沈相清白。”

皇帝的臉色沉了沉，看向沈硯卿：“沈相，此事你怎么說？”

沈硯卿放下酒杯，緩緩起身。月白的官袍在燈火下泛著冷光，他的丹鳳眼掃過老仆，又看向趙珩，忽然笑了：“既然蘇大人說得真切，那就查吧。只是……”

他話鋒一轉，聲音清冽如冰：“若查不出所謂的龍紋玉佩，還請陛下治蘇大人誣陷之罪。”

蘇大人的臉色白了白，卻硬著頭皮道：“臣愿立軍令狀！”

侍衛很快回來了，卻空手而歸：“回陛下，相府書房并未找到龍紋玉佩。”

蘇大人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沈硯卿看著他，淡淡道：“蘇大人，你可知誣陷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趙珩想替蘇大人說話，卻被皇帝冷冷的目光制止了。

“拖下去，交刑部嚴加審訊。”皇帝的聲音帶著怒意，“查清楚，是誰在背后指使！”

一場風波平息，眾人看沈硯卿的目光里，又多了幾分敬畏。這白衣丞相看似病弱，卻總能在絕境里，不動聲色地反將一軍。

宴席散后，趙靈溪跟在沈硯卿身后，忍不住問：“你早知道那老仆有問題？”

沈硯卿點頭：“他給我送藥時，手總是抖的，不像忠心耿耿的樣子。”

趙靈溪忽然想起江南雨巷里，他輕拍她后背的手，穩得不像話。原來他不是弱，是把力氣都用在了該用的地方。

“秋獵……你真的要去？”她想起他的身子，有些擔心。

沈硯卿回頭，丹鳳眼在夜色里亮得驚人：“郡主都不怕，本相怕什么？”

他的袖口掃過她的發間，帶著淡淡的藥香。趙靈溪忽然覺得，這場秋獵，或許會比宮宴更熱鬧。

至少，她可以穿著紅衣，陪他這朵“病蓮”，去看看秋日的獵場。看看那片遼闊的天地里，白衣與紅衣，能不能再靠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