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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渝關烽堠望

翌日午前,正如老船工所料,遠方的海平線上,一道灰黑色的、雄渾的線條逐漸清晰起來。

隨著船只駛近,那線條顯露出其真容。

正是扼守遼西走廊咽喉的雄關,渝關(注:即后世山海關,遼時稱渝關)。

關城依山傍海而建,虎踞龍盤,氣勢恢宏。

高聳的城墻蜿蜒向上,與燕山余脈上的長城雉堞相連,如同一條巨龍的龍頭,探入波濤洶涌的渤海之中,名副其實的“襟連滄海,枕抵雄山”。

城樓上,遼軍的旌旗在海風中飄揚,甲胄鮮明的士卒身影沿墻垛林立,刀槍的寒光在春日下閃爍,戒備極其森嚴。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座高聳的烽火臺,沉默地俯瞰著海陸,一旦有警,狼煙頃刻可起。

船上的氣氛也隨之悄然變化。

方才因即將靠岸而產生的些許松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面對軍事重地時本能的肅穆與警惕。

周武低聲下令,所有護衛整理衣甲,檢查兵器,展現出宋軍精銳應有的嚴整軍容。

張誠也指揮麾下漢軍士卒肅立,恢復了軍人應有的冷峻姿態。

官船緩緩駛近專供官船停靠的碼頭。

碼頭規模不大,但防御工事完備,箭樓、柵欄一應俱全。

早有數艘遼國巡邏快艇迎了上來,查驗過蕭撻凜簽發的通關文書和那面特殊的玄青導引旗后,方才引航靠岸。

跳板搭穩,一行人依次下船。

腳踏上堅實的土地,許多人心中都暗自松了口氣,連續數日的海上漂泊終于結束,但旋即又被眼前這座龐大軍事要塞的壓迫感所籠罩。

一名身著遼國文官服飾、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官員,帶著幾名隨從,早已在碼頭上等候。

他見到楊繪和李知禾,立刻上前幾步,操著流利的漢話,笑容得體地拱手道:“下官遼國禮部主客司郎中,耶律宏,奉上命在此迎候大宋楊中丞、李御史。二位天使一路辛苦!”

楊繪作為正使,自然上前答禮:“有勞耶律郎中久候。”

耶律宏笑容不變,目光快速掃過使團隊伍,尤其在那些身著遼軍服飾的張誠等人以及被嚴密看押的耶律鐸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但并未多問,只是側身引路:“關城內館驛已備好,請諸位隨下官入關歇息。按照慣例,需勘驗國書符節,并記錄諸位人員、車馬數目,還望中丞海涵。”

一切流程看似合規合矩,無可指摘。

在李知禾的安排下,周武指揮護衛們開始卸下行裝車馬,老馬和二黑也忙著清點物品。

蕭十三此時快步走到楊繪和李知禾身邊,臉上帶著慣有的沉穩,但語速稍快,低聲道:“楊中丞,李御史,碼頭交接既已完成,蕭某尚有緊急公務需處理,恕不能陪同左右了。”

李知禾聞言,目光下意識地瞥向被蕭撻凜親兵嚴密看押的耶律鐸,隨即問道:“蕭承奉既有要務,自當以公事為重。只是……此人,”他微抬下頜示意耶律鐸,“該如何處置?一路帶著,恐怕多有不便。”

蕭十三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問,毫不猶豫地答道:“李御史放心。耶律鐸乃重要人證,豈能無人看管。張誠!”他揚聲喚道。

只見張誠立刻快步上前,躬身抱拳:“末將在!”

蕭十三命令道:“你率你本部人馬,負責協同天使護衛,一路看押此獠,務必確保其活著抵達上京!此人若有何閃失,唯你是問!這也正好,你等亦可沿途護衛天使安全,一舉兩得。”

他這話說得聲音不小,像是刻意說給周圍的人聽,將看押人犯和護衛宋使這兩件事巧妙地捆綁在了一起。

張誠面無波瀾,沉聲應道:“末將領命!必不負承奉所托!”

說完,便揮手示意手下士卒上前,從蕭撻凜的親兵手中正式接管了耶律鐸的看押職責。

兩隊士卒進行了簡短而沉默的交接。

蕭十三這才又轉向楊繪和李知禾,語氣緩和了些:“張隊正為人沉穩可靠,其麾下兒郎亦是精銳。有他們從旁協助,路上也能多一份照應。如此安排,中丞和御史以為如何?”

李知禾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瞬間轉過數個念頭。

“蕭承奉思慮周詳,如此安排甚好。”李知禾點頭應道,并未多言。

楊繪也微微頷首:“有勞蕭承奉費心。”

耶律宏仿佛沒有看到這些暗流涌動,待蕭十三走后,熱情地引導著楊繪和李知禾向關城走去,口中介紹著渝關的歷史與風物,言語風趣,顯得十分專業。

李知禾一邊應對著耶律宏,一邊仔細觀察著這座聞名遐邇的關隘。

關內并非想象中全是軍營,也有市集和民居,但一切都井然有序,透著一種被軍事紀律嚴格約束下的活力。

街道上往來的人員,除了軍人,也有不少民夫和商人,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邊地特有的、見慣了風雨的沉靜表情。

巡邏的士兵隊伍步伐整齊,眼神銳利,裝備精良,顯然都是百戰精銳。

“聽聞渝關乃是由陛下親信的黑車子室韋軍駐防?”李知禾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耶律宏笑著點頭:“李御史果然博聞。正是如此,殿前都點檢司麾下的黑車子室韋軍將士,勇猛忠誠,乃我大遼屏藩。”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充滿了對皇室和駐軍的贊美。

然而,李知禾敏銳地注意到,在提到“殿前都點檢司”和“黑車子室韋軍”時,耶律宏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絲極快的閃爍,笑容也略顯模式化。

而且,沿途遇到的幾隊巡邏士兵,其甲胄制式和風貌,似乎與張誠所部的南京漢軍以及蕭撻凜的平州軍都有所不同,更顯彪悍。

但也似乎……與耶律宏這位禮部文官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互不干涉的距離感。

這讓他心中不禁生疑:耶律乙辛權勢滔天,其爪牙蕭別里剌甚至能把手伸到南京道腹地截殺宋使。

這渝關駐軍,當真如蕭十三所言,是鐵板一塊、完全不受其影響的“皇室親信”嗎?禮部在此地的接待,是完全中立的例行公事,還是也暗藏著某些勢力的耳目?

入住館驛的過程同樣規范。驛館寬敞整潔,供應周到。

耶律宏辦理完文書勘驗手續后,便禮貌告辭,言明明日將安排車馬儀仗,護送使團前往下一站。

關上房門,室內只剩下楊繪與李知禾二人。

楊繪沉吟道:“這耶律宏,倒是個伶俐人,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錯處。”

李知禾低聲道:“中丞,正是這太過周全,反而讓人心生警惕。一路兇險至此,渝關作為邊境重鎮,豈能毫不知情?他卻只字不提,全然公事公辦,仿佛我等只是尋常過客。”

楊繪頷首:“是啊,暴風雨前的寧靜。耶律鐸此人,如今成了燙手山芋。留在手中,是指控蕭別里剌的鐵證,卻也可能是引爆火藥的引線。蕭撻凜將他交給我們,只怕也沒安那么簡單的心思。”

“或許他是想借我等之手,將此證人送至陛下面前?畢竟由宋使出面指控,比他自己上書更具說服力,也更不易被耶律乙辛中途攔截。”李知禾分析道,“但這也將我們徹底推向了耶律乙辛和蕭別里剌的對立面。”

“是餌,也是劍。”楊繪總結道,“如何用,何時用,需極慎之。”

兩人商議良久,決定暫穩不動,一切待明日見過渝關更高層級的守將,觀察其態度后,再行定奪。

簡單的午飯后,耶律宏再次來訪,這次是詢問使團是否需要向導在關城內略作參觀,或是需要采買任何物資,態度依舊殷勤周到。

楊繪以“舟車勞頓,需整理文書”為由婉拒了向導,但表示可能需要補充一些路上的日常用物。

耶律宏立刻表示理解,并留下了兩名仆役聽候差遣,隨后再次告辭。

下午,陽光西斜,透過驛館窗戶,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光影。

李知禾并未休息。他請示楊繪后,帶著周武以及老馬、二黑,以“清點車馬裝備、補充食水”為名,走出了驛館。

名為檢查物資,實則是借此機會,近距離觀察這座名關的內部運作和守軍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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