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玄機科技大廈。

葉炎的視線被電腦屏幕的冷光灼得生疼，一行行數據代碼在眼前糊成了扭曲的斑塊。濃得像劣質速溶咖啡焦糊味的疲憊死死箍住大腦，太陽穴突突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眼球后的神經尖銳地抽搐。他狠狠掐了自己虎口一把，逼著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屏幕上最后一個報錯的紅色感嘆號上。

“靠······”嗓子干裂得像砂紙摩擦，吐出的字都帶著血腥氣。項目‘上線、死線’近在眼前，這鬼系統像是被詛咒過，永遠在最后關頭亮起紅燈。

視線下意識飄向屏幕右下角，一個色彩刺眼的彈窗毫無征兆地蹦了出來，暴力沖散了密集的代碼流。像素粗劣的宣傳畫上，一柄繚繞黑炎的長劍刺穿血色夕陽，下方是幾個張牙舞爪、恨不得懟到人視網膜里的猩紅大字：

【《無效升級》全息沉浸封測開啟！天命之子，由你定義！點擊即送絕版神兵······】

“靠！”葉炎煩躁地拖動鼠標戳向那刺眼的關閉小叉，指尖卻在這一刻驟然脫力，懸停在半空。身體里維系清醒的那根弦，毫無預兆地繃斷了。

一股冰冷的死寂瞬間攫住了心臟，連帶著他肺里的空氣一并抽空。意識瞬間被扔進墨汁般的黑暗深淵，沒有邊界，沒有重量，只剩虛無的失重感。最后清晰的畫面，是桌上那半杯冷透的咖啡、屏幕里跳動的血紅色“ERROR（錯誤、差錯）”，還有那個永遠關不掉的廣告彈窗里——神劍上燃燒的、不祥的黑色火焰。

刺鼻的、混合著腐葉和某種化學制劑的酸澀氣味猛地沖進鼻腔。

葉炎觸電般彈坐起來，心肺撕裂般狂跳，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了把銹蝕的刀片。

冰冷的石硌得生疼，昏暗的光線下，四周是望不到頂的嶙峋石壁，粗糙的紋理上掛著濕冷的露珠。遮天蔽日的、從未見過的墨紫色闊葉層層疊疊，縫隙間透下幾縷慘白月光，如同探照燈打在他臉上。

夜梟尖銳的啼鳴遠遠近近地響，非喜非悲，直直刺入骨髓。

不是辦公室？不是醫院？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是件粗糙得像麻袋一樣的灰布袍子，胸口沒有任何標識。他下意識去摸褲袋找手機，卻只摸到一塊冰冷堅硬的石頭輪廓。

夢？都這般真實了？

那瀕死的冰冷和虛無感真實得令他牙關發顫。

喉嚨干得能冒煙，火燒火燎的痛感沿著氣管一路燒灼。

就在幾步遠的石縫陰影里，靜靜躺著一瓶東西——熟悉的塑料包裝，半透明的淺藍色瓶身，印著三個清晰無比的大字‘礦泉水’。

廣告！剛才那游戲彈窗！這詭異地點莫名出現的現代礦泉水瓶！

荒謬和恐懼的洪流瞬間沖垮了警惕。他幾乎是撲了過去，顫抖的手指擰開那廉價的塑料蓋——沒有任何預想中的密封錫紙。一股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類似塑膠加熱后的甜腥味混雜在冰冷的濕氣里，可他干渴的神經壓倒了一切。

液體灌入喉嚨。

冰涼、微澀，像含了一口生銹的鐵屑。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猛地自喉嚨炸開！如同燒紅的鐵水灌進食道，一路澆進胃囊！他悶哼一聲，身體蝦米般痛苦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指尖摳進皮膚，冷汗瞬間浸透粗麻布衫。視野天旋地轉，石頭和樹葉扭曲成怪誕的漩渦。血管在皮膚下瘋狂搏動，皮膚下像有無數的蟲子鉆行、啃噬，皮下一點點泛起細密的、令人心驚肉跳的幽藍光澤，如滲入宣紙的毒墨般暈染開。

“呃······吼······”他試圖呼喊，喉嚨里卻只擠出破碎撕裂的嘶氣聲。

就在這時！

‘嗖！’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死寂！

一簇幽綠色的冷光，裹挾著刺鼻甜腥的粉霧，毒蛇般貼著他頭頂飛過，‘噗’地打在他身側一塊巨巖上。堅硬的巖石表面，竟滋滋冒著青煙，瞬間蝕出深坑！腐蝕性的惡臭撲面而來。

樹葉發出急促的、壓倒般的嘩啦聲。

人影晃動，幾乎在他抬頭的瞬間，三名如同鬼魅的黑衣人已經將他包圍。他們的制服是深沉的墨綠，袍袖上用銀線盤繞著扭曲的藤蔓與猙獰骨爪紋樣。臉上帶著只露出雙眼的銀色金屬面罩，眼孔是冰冷的豎瞳設計，如同蛇眼，死死鎖住葉炎皮膚下還在詭異流動的藍光。為首一人手持一柄長不過尺許的玉笛，剛才那道詭異綠光正是由笛孔激發。

“藥引果然逃進了黑石森林！異變標記已顯！”持笛者的聲音如同兩片金屬在砂紙上刮擦，毫無人氣，“帶回去，交給‘萬藥閣’！”

“是！”

殺氣壓頂而下。

葉炎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在那股灼燙藥力未退的狂潮驅使下做出了本能反應——他猛地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向沖得最近的那個敵人！同時不顧一切地擰身，朝著林木最為密集的暗影深處撲去！

“蠢貨，中了噬骨粉還想跑！”陰冷的嗤笑聲自身后追來。

風聲！

更尖銳！更致命！

他猛地矮身，一道凝聚如實質的碧綠光錐擦著葉炎背脊呼嘯而過，狠狠扎進前方一棵古樹！‘轟——咔啦！’合抱粗的樹干應聲而斷，木屑如彈片般激射！

死神的鐮刀擦著脖子掠過！

跑！只能跑！

皮膚下的詭異藍光在奔逃中隨著他奔涌的氣血越發熾亮，如同一顆活的心臟在體表搏動。他跌跌撞撞，灌木和藤蔓的尖刺割開了衣袍，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血痕。每一次落腳，都感覺皮膚下那股灼燒感又增強一分。

“圍住他！藥力已經開始侵蝕內腑，他撐不了多久！”

身后的黑衣人速度極快，如同跗骨之蛆。前方樹木逐漸稀疏，月光稍稍明亮，他沖出最后一片樹叢，腳下猛的一空——那是個陡峭的斜坡！

失重感瞬間將他吞沒，身體不受控制地滾落下去，沾滿泥土和腐葉的碎石撞擊著周身骨骼。他勉強護住頭部，天旋地轉之間，滾落終于重重停止在一片稍顯開闊的布滿濕滑苔蘚的地面，全身骨頭仿佛散了架。

頭頂上方，那三個墨綠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坡頂，冰冷蛇瞳俯視下來，帶著貓捉老鼠的殘忍戲謔。

為首者抬起了那柄罪惡的碧玉笛。

尖銳的笛聲開始凝聚。

葉炎掙扎著想爬起來，劇痛和藥力灼燒的雙重折磨抽干了最后一絲力氣。他撐著地面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苔蘚和泥濘里，絕望如同深冬冰水，一寸寸淹沒心臟。

要死了······

一道與這片腐朽陰暗格格不入的寒光，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幽暗！比月光更冷冽，比嚴冬更刺骨！

它憑空出現在最前方的那個黑衣人身側，快得沒有任何征兆！那不是刀劍的鋒芒，是純粹的、凝練到極致的冰之死意！

那人玉笛剛抬到一半，凝聚的綠光尚未激發，他驚愕地低頭——自己的肩頸處，一道微不可查的純白冰線瞬間浮現。

下一刻，從冰線處開始，一層濃重如墨玉的寒霜憑空爆發！以恐怖的速度蔓延！

“啊——！”持笛為首者發出一聲短促驚叫，其整個上半身連同玉笛在滅絕寒氣侵襲下如琉璃般瞬間碎裂，沒有血肉橫飛，只有黑色冰晶碎塊滾落滿地，在月光下泛著污濁光澤，似打碎的毒藥玻璃瓶，原地很快彌漫起草木被急速凍結碾碎后的腐朽腥味。

一個身影如同自冰雪風暴中緩緩凝結而出。

來人無聲地立于冰屑塵埃紛揚之間，一身衣袍如同最深邃的夜空底色，卻又在邊緣流動著冰原才有的冷冽銀白光澤。袍角下擺盤踞著由冰藍色星紋組成的、如同活物的繁復星辰軌跡圖樣。臉上覆蓋著一具雕琢成抽象彎月與星塵交纏形態的冰晶面具，只露出一雙眸子——那是兩塊完美嵌入面具的、沒有任何人類情緒的藍水晶，純粹剔透，映著滿地的黑色碎冰和月光，折射出漠視一切的、無機制的寒光，足以凍結一切活物的血液和靈魂。

僅剩的兩個墨綠黑衣人如遭雷擊，驚駭到極點，身體本能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沒有任何交流，沒有任何猶豫，兩人如同被驚散的毒蟲，瞬間爆發出所有潛能，一左一右分別朝著森林最濃密的兩個不同方向亡命奔逃！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冰晶面具之后那雙凍結靈魂的視線，卻根本未曾掃向逃竄的兩人。那非人的冰冷藍眸轉動著，最終，牢牢地定格在了剛從地上勉強坐起的葉炎身上。

冰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葉炎身上正隨著呼吸明滅不定、詭異流動的幽藍光芒，清晰地映在那雙冰藍色的非人眼眸深處，像投入冰川湖面的一滴毒血，迅速激起更深的寒意。

黑衣人冰冷的尸體碎塊就在幾步之外，葉炎與那道自冰雪中凝結的身影隔著滿地污穢的冰渣無聲對峙。

空氣像凝固的鉛塊，沉重得令人窒息。

面具覆蓋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那雙穿透性的冰藍眼眸深處，一絲極其細微、極其罕見的波動被葉炎捕捉到了。

冰冷如鏡的瞳孔里，倒映出葉炎周身皮膚下詭異的藍色光芒。那光芒在奔逃后未平復的血脈中起伏躍動，如被喚醒的藍色星辰，愈發亮且灼目，更具侵略性。

面具人冰冷無情目光的深處，有什么東西破碎了——那是長久建立的認知壁壘被轟開的裂隙。他死死盯著葉炎身上越來越亮、似要燒穿皮膚的流動藍光，如審視不該存在的褻瀆造物。

一片死寂，只有蟲鳴凄厲回蕩。那身影緩緩抬起一只覆著晶藍色星紋皮手套的手，葉炎的心臟瞬間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