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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啟航4

  • 天下四海
  • 散人散心
  • 3286字
  • 2025-07-23 20:00:00

警報的紅光如同垂死巨獸的脈搏,在B-7維修通道深處頑固地閃爍,將冰冷的金屬墻壁和盤踞其上、裹著厚厚絕緣材料的粗大管線切割成一片片流動的血色牢籠。

每一次明滅,都像巨獸一次沉重而艱難的喘息,將這鋼鐵甬道染上不祥的色澤。

頭頂,一道冷卻液輸送管道的裂縫正發出持續不斷的嘶嘶哀鳴,乳白色的蒸汽帶著刺鼻的甜腥味噴涌而出,在布滿冷凝水的地面上翻滾、凝結,扭曲成變幻不定、幽靈般的幻影,模糊了腳下銹蝕的格柵地板。

導航長陳啟明沉重的靴底碾過一片薄冰,“咔嚓”一聲脆響在這片被隔離的死寂中如同驚雷炸響。

他重新戴上全覆式防毒面具,濾罩上已經結滿了厚厚一層白霜,每一次吸氣都沉重費力,每一次呼氣都在冰冷的鏡片上凝結成新的白霧。

他右手中的液壓鉗前端,幾縷粘稠、散發著微弱熒光的藍色粘液正緩慢地往下滴落,拉出細長的蛛絲,齒尖反射著應急燈搖晃不定的紅光,像凝固的幽魂之淚。

他緊握工具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青白,手背上虬結的血管清晰可見。

葉小雨縮在陳啟明高大身影投下的狹窄陰影里,過大的基礎防護服讓她像個在狂風中瑟瑟發抖、隨時會被吹走的紙袋。

頭盔內置的呼吸頻率監測器上,代表心跳的數字瘋狂地跳動著,紅色的“178”刺眼地懸停在那里,穩定得令人心慌。

她右手死死攥著一樣東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是仿生機械貓“咪嚕”右耳殘缺的金屬零件,冰冷的銳利邊緣深深硌著她的掌心,成為此刻混亂與絕望中唯一具象的錨點。

頭盔面罩內,她急促呼出的熱氣凝結成細密的白霧,模糊了視野,也模糊了臉上未干的淚痕。

“跟緊!別掉隊!”陳啟明的聲音透過面罩內置通訊器傳來,沉悶如錘擊鼓面,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停在一條被暴力撬開的通風管柵格前。鋸齒狀的金屬裂口猙獰地張著,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

邊緣掛著幾縷生物組織般的藍色粘液,正緩慢地向下拉伸,形成細長、粘膩的蛛網狀絲線,在紅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澤。

他左手舉起便攜式光譜儀,一道凝聚的慘白激光束瞬間刺破前方翻騰的蒸汽迷霧,精準地打在通風管深處布滿油污的管壁上。

那里,幾道深深的刮痕清晰可見——絕非金屬工具留下的雜亂印記,而是三道平行的、前端尖銳異常的深槽,間隔距離遠超人類手指跨度,

大小約是人類手掌的三倍,邊緣的金屬呈現出一種高溫熔融后又急速冷卻凝固的、玻璃質感的琉璃態,光滑而危險。

“張擎!張擎!聽到回話!”陳啟明對著頭盔內置通訊器低吼,聲音壓著風暴般的焦躁,在狹窄通道里激起微弱回音,

“B-7區,主通風管G-42段!發現類生體活動痕跡!光譜分析初步判定含高濃度有機硅成分及未知能量光譜殘留!申請立即啟動全通道三級生物污染隔離程序!

重復,三級生物隔離!收到立刻執行!”他的目光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穿透防毒面具的鏡片,一遍遍掃視著管壁深處那片蒸汽彌漫、光影扭曲的幽暗,仿佛要用視線穿透厚重的鋼鐵,揪出那個潛藏在陰影中的東西。

他左手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配槍套,指腹感受著冰冷槍柄的堅硬輪廓,這是他在未知威脅面前的本能反應。

就在這時,緊貼在他身后的葉小雨發出一聲短促壓抑、近乎窒息的嗚咽。

她的視線如同被焊死,死死鎖定在靠近其中一道巨大爪痕的下方,那里,在應急燈紅光短暫掃過的瞬間,一絲極其細微的銀光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那微光像針一樣刺破了她的絕望。她像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扯,積蓄的恐懼瞬間轉化為不顧一切的沖動,身體前撲,

用帶著厚實防護手套的指甲拼命去摳刮那處爪痕邊緣的金屬縫隙,試圖抓住那縷微光。

“小雨!退后!別碰!”陳啟明厲聲喝止,反應快如閃電,右手液壓鉗迅速掛回腰扣,左手如鐵鉗般探出,

猛地拽住她防護服厚重的后領,巨大的力量幾乎將她整個人提離地面。

“是…是咪嚕!”葉小雨的聲音帶著崩潰的哭腔,幾乎破音,充滿了絕望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微弱希冀,淚水洶涌而出,瞬間在面罩內壁糊成一片,

“陳長官!那銀絲…是咪嚕項圈里的神經傳導線路!它…它還在這里!它在求救!它在求救啊!”她徒勞地掙扎著,指向管壁的手指劇烈顫抖。

陳啟明心頭一凜,將她更粗暴地拽離危險區域,護在自己身后。

幾乎是出于職業習慣和瞬間的判斷,他下意識地將手中剛剛穩定下來的便攜光譜儀激光探頭,

猛地對準了葉小雨剛才拼命摳刮的地方——那縷從爪痕下艱難探出的、比發絲還細的銀色金屬絲!

“滋啦——噼啪!”

慘白的激光束剛觸碰到那縷銀絲,刺眼的藍白色電弧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爆開!

細密跳躍的電火花如同微型煙花般在幽暗的通道里炸裂,伴隨著令人牙酸、頭皮發麻的電流尖嘯聲!

便攜光譜儀巴掌大的屏幕瞬間被瀑布般傾瀉的亂碼和刺目的過載警報鮮紅圖標徹底吞沒,“嘀嘀嘀”的尖銳蜂鳴瘋狂響起,一股帶著焦糊電子元件氣味的青煙猛地從儀器散熱口竄出!

“該死!”陳啟明惱怒地低罵一聲,本能地揮手拍打冒煙的儀器外殼,金屬手套拍在塑料殼體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這破機器比葉小雨還嬌氣!關鍵時刻掉鏈子!他腹誹著,硬漢在精密儀器突然罷工時顯得有點笨拙和暴躁。

光譜儀屏幕在徹底黑屏、蜂鳴聲戛然而止前的最后一瞬,那光滑漆黑的表面如同鏡子般短暫地映照出通道的景象.

在陳啟明自己因動作而扭曲的倒影旁,應急燈搖曳的紅光背景上,幾點幽冷的、如夢似幻的藍色光斑一閃而逝,如同深海中隨波浮動的、散發著不祥磷光的水母。

那是星塵水母特有的冷光。

葉小雨被這突如其來的電火花爆閃和儀器的徹底報廢驚得連連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布滿凝結水珠的粗大管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頭盔內的呼吸聲更加急促混亂,監測器上的數字跳到了“185”。極度的驚嚇讓她暫時忘記了哭泣,只是死死盯著那冒煙報廢的儀器和管壁上殘留的微弱電弧痕跡。

就在這時,艦橋的公共廣播系統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扼住了喉嚨,短暫地靜默了半秒,隨即猛地炸開!

首席醫學官王琳那冰冷、尖利到近乎失真、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警告聲,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整艘飛船壓抑的寧靜,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全體船員注意!全體船員注意!三級生物實驗室緊急通告!代號‘星塵水母’樣本確認存在高度不可控神經感染風險!焚毀程序將于三十秒后強制執行!

重復,焚毀程序倒計時三十秒啟動!所有無關人員,立刻遠離實驗室區域!重復,立刻遠離!此命令優先級最高!”

這突如其來的、宣告死亡的廣播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葉小雨剛剛因驚嚇而空白的心頭。

她驚恐地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隔著模糊的面罩,下意識地望向通風管深處那片吞噬了咪嚕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就在廣播那冰冷余音仍在通道內嗡嗡回響、刺激著耳膜的剎那——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信號接觸不良的電子合成音,幽幽地、頑強地穿透了無數層冰冷的鋼鐵隔板和嘶嘶作響的蒸汽噪音,從通風管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處飄了出來:

“喵…嗚……”

那聲音,帶著咪嚕出廠時設定好的、特有的軟糯尾音調子,卻在這死寂、警報紅光閃爍和死亡通告的背景下,被拉扯、扭曲、變形,

最終拉長、變調,化為一聲凄厲得如同生銹金屬片在玻璃上反復刮擦的、充滿了無盡絕望的電子悲鳴,裊裊消散,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寒意。

三級生物實驗室,此刻已化為焚化爐前的刑場。

焚化爐預熱系統發出的高頻嗡鳴,如同億萬只裹著金屬外殼的毒蜂,在狹窄的顱骨內瘋狂撞擊、穿刺,試圖鉆透每一寸骨縫。

天花板凹槽內,原本用于滅菌的深紫色UV燈管,此刻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血液,徹底拋棄了原本的冷色調,瘋狂地閃爍著刺目、令人心慌的猩紅色光芒,如同無數把無形的、高速振動的光刃,在首席科學官蘇婉兒蒼白失血的臉上切割、游走,投下一道道流動的、虛幻而猙獰的“血痕”。

空氣凈化終端發出不堪重負的、如同垂死老牛般的沉重呻吟,功率被系統強制推至理論極限,噴口猛地噴出一大股冰寒刺骨、帶著消毒劑余味的濃密白霧。

霧氣沉甸甸地落下,接觸到同樣冰冷的合金地板時,竟“嗤”地一聲,瞬間凝結成一片片細小的、散發著微弱幽藍光芒的霜花,如同某種菌落的微型冰晶森林。

每一片霜花光滑如鏡的表面上,都詭異地倒映、扭曲著中央無菌操作臺上那巨大焚化艙觀察窗內的景象——培養皿中,那被稱為“星塵水母”的磷光微生物群落,正以前所未有的劇烈幅度瘋狂收縮、膨脹,

細碎的藍光以瀕死的頻率瘋狂閃爍、明滅,如同垂死星辰在超新星爆發前最后的、絕望的能量釋放,那扭曲變形的剪影投射在霜花上,充滿了令人窒息的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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