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龍村的路比青棠縣更難走。

陰天背著小胖的書包，在山路上走了整整一天。山路被雨水泡軟了，每走一步都要費盡力氣。更讓他不安的是，越往深處走，山霧越濃，霧里總能聽見若有若無的戲腔，像是在唱《血河祭》的選段。

“前方就是鎖龍村。”

聲音從身后傳來。

陰天轉(zhuǎn)身，看見個穿白衣的女人，長發(fā)用根紅繩扎著，臉上蒙著塊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的眼睛很黑，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

“你是白月？”陰天想起老王臨終前的話。

女人點頭：“跟我來。”

她帶陰天到了村口的老槐樹下，樹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陰天湊近一看，最上面幾個名字旁邊，都畫著個鈴鐺的符號。

“這是鎖龍村的守靈人名單。”白月說，“你脖子上的鈴鐺，和他們的一樣。”

陰天摸了摸鈴鐺，突然覺得燙手。

“跟我去見村長。”白月轉(zhuǎn)身往村里走，“他知道些什么。”

鎖龍村的房子都是石頭砌的，墻根下堆著曬干的玉米，屋檐下掛著紅辣椒。可村里安靜得反常，路上看不到幾個村民，偶爾有幾個，也都低著頭匆匆走過，像是在躲什么。

村長的家在最里面，門口掛著塊“鎖龍村村委會”的木牌。

白月敲了敲門，門開了條縫，露出張蒼老的臉。

“是白丫頭啊。”老人的聲音沙啞，“進(jìn)來吧。”

屋里點著油燈，墻上掛著幅畫像，是個穿戲服的女人，和陰天在戲班舊址見到的戲子，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

“我們村的守護(hù)神，陳夫人。”村長說，“當(dāng)年戲班的人為了封印虛耗，和她簽了契約——用村民的壽命換她的庇護(hù)。”

陰天的后頸發(fā)涼。

“那虛耗……”

“它在地下。”村長指了指地，“鎖龍村建在它的頭頂，用七十二口棺材鎮(zhèn)著。可這些年，棺材在爛，它要醒了。”

“和我脖子上的鈴鐺有關(guān)？”

村長嘆了口氣：“那是陳夫人的信物。當(dāng)年戲班的琴師陳木，是她的丈夫。他說，鈴鐺響，虛耗退；鈴鐺碎，虛耗生。”

陰天摸出陳木的日記本：“這本日記里說，虛耗需要童男童女的魂魄……”

“那是真的。”村長打斷他，“每隔十年，虛耗就要吃七個孩子。十年前，我們送了七個孩子下去，可今年……”他看了眼白月，“白丫頭說，你遇到了虛耗？”

陰天點頭，把倉庫里的事說了一遍。

村長的臉色變得煞白：“它提前了……肯定是有人動了陣眼！”

“陣眼在哪兒？”

“在村后的溶洞。”白月說，“我?guī)ァ！?

兩人出了村長家，往村后走。

溶洞入口藏在片竹林里，洞口刻著個巨大的符咒，已經(jīng)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

“進(jìn)去后別碰任何東西。”白月說，“里面的東西會吸人氣。”

溶洞里很黑，白月點了盞煤油燈。燈光映出洞壁上的壁畫——畫著一群穿著戲服的人，正往地下抬棺材，為首的男人抱著個鈴鐺，正是陳木。

“這些是當(dāng)年封印虛耗的人。”白月說，“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了百年的太平。”

越往深處走，空氣越潮濕。陰天聞到了股熟悉的味道——是陳伯祠堂里的線香，混著腐肉的腥氣。

洞的盡頭是個地下湖，湖水黑得像墨，湖中央有座小島，島上立著口黑棺，和倉庫里的那口一模一樣。

棺蓋上壓著七塊石頭，每塊石頭上都刻著符號。最中間那塊石頭上，沾著縷頭發(fā)——和小胖書包里的布偶，顏色一模一樣。

“它在吃第七個孩子。”白月的聲音發(fā)顫，“我們得阻止它。”

陰天摸出鈴鐺：“怎么阻止？”

“用鈴鐺碰石頭，震碎符咒。”白月說，“但你會被虛耗的力量反噬。”

“我知道。”陰天攥緊鈴鐺，“總得有人做。”

他走向小島，腳下的湖水突然翻涌，無數(shù)只手從水里伸出來，抓住他的褲腳。那些手蒼白浮腫，指甲縫里嵌著黑泥，和戲班舊址那個戲子的手，一模一樣。

“還我孫子……”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陰天的身體開始下沉，湖水漫過胸口，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咬著牙，舉起鈴鐺，用力砸向中間的石頭。

“咔嚓！”

石頭裂開道縫。

虛耗的尖叫刺破耳膜，湖水劇烈翻涌，那些手松開了他。陰天趁機爬上小島，用鈴鐺依次砸向其他的石頭。

每砸碎一塊石頭，洞壁上的壁畫就剝落一部分，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字——“陳木”“李桂蘭”“陳伯”……

最后一塊石頭碎裂時，黑棺的棺蓋“砰”地彈開。

里面躺著具女尸，穿著水袖戲服，臉上蒙著面紗。她的手里，抱著個小布偶——是小胖的，后腦勺的紅布已經(jīng)被血浸透。

“終于……找到了……”

女尸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

她的手抬起來，指向陰天。

陰天覺得有什么東西鉆進(jìn)了他的腦袋，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戲班的人往棺材里塞童男童女，陳木抱著鈴鐺尖叫，李桂蘭跪在雨里求虛耗放過她的孩子……

“不！”陰天吼道。

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鈴鐺砸向女尸的臉。

鈴鐺碎裂的瞬間，女尸的身體開始燃燒，發(fā)出刺鼻的焦糊味。地下湖的水沸騰了，那些手紛紛縮回水里，洞壁上的刻字也漸漸消失。

“成功了？”白月跑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陰天。

陰天搖頭。

他看見，女尸的心臟位置，有塊黑色的石頭，正在吸收他脖子上的鈴鐺碎片。

“那是虛耗的本體。”他說，“鈴鐺碎了，它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