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蓮子與銅鈴的私語
- 晚來書舍
- 喝可樂的cat
- 1793字
- 2025-08-01 06:27:24
剝蓮子的清晨,空氣里浮著層薄薄的霧。林晚把竹籃里的蓮蓬倒在茶臺的麂皮墊上,綠中帶褐的蓮蓬挨著銅錢疤,像給銅面綴了串小燈籠。她捏起一個蓮蓬,指尖掐著蓮房的縫隙輕輕掰,“啪”地一聲脆響,蓮子滾出來,落在茶臺上,發出“咚咚”的輕響,像在敲小鼓。
沈亦臻蹲在旁邊,手里捏著根細鐵絲,正小心翼翼地捅蓮子心。鐵絲穿過蓮子的小孔時,他的手腕微微懸著,力道輕得像在穿繡花針:“陳叔說,蓮子心得慢慢捅,急了會把蓮肉戳破,就像說話,得留三分余地,不然傷了和氣。”
林晚把剝好的蓮子放進粗瓷碗,碗沿碰著茶臺的“來”字,發出“叮”的一聲。她數著碗里的蓮子,一顆、兩顆……數到第七顆時,發現有顆蓮子的殼上帶著道淺痕,是剛才掰蓮蓬時不小心磕的,像給蓮子留了個小窗口。
“留著這顆,”她把帶痕的蓮子放在小狐貍的爪印上,“給茶臺當念想,就說今年夏天,我們在它這兒剝過蓮子。”
霧散時,張爺爺推著修鞋攤經過,銅鈴鐺在竹架上輕輕晃,響聲混著剝蓮子的脆響,像支簡單的歌。“秀蘭當年也愛剝蓮蓬,”老人往石凳上坐,煙袋鍋在茶臺邊磕了磕,“說‘蓮子的心是苦的,卻能敗火,就像日子,苦過才知甜’。”他指著碗里的蓮子,“給我留幾顆,回去蒸糯米粥,放進去,苦中帶甜,最是對味。”
林晚挑了把飽滿的蓮子遞過去,張爺爺接過去時,指尖碰著茶臺的銅錢疤,突然笑了:“這銅越擦越亮,都能照見人影了,”他用指腹蹭了蹭銅面,“比當年八仙桌上的銅錢精神多了,是你們倆的手氣好。”
沈亦臻把捅好的蓮子心放進小布袋,袋口系在竹架上,讓風把潮氣吹走。“王婆婆說蓮子心泡的茶能醒神,”他看著布袋在風里輕輕晃,“等曬干了,給張爺爺泡茶喝,配他的煙袋鍋正好。”
綠蘿的藤蔓不知何時又爬了半寸,最前端的須尖卷成個小圈,像只握著的小手。林晚給藤蔓澆水時,水珠順著須尖滴在帶痕的蓮子上,把殼上的淺痕泡得深了些,像蓮子在慢慢睜開眼睛。
“你看它多會找地方,”她笑著指給沈亦臻看,“正好躺在狐貍爪印里,像被抱著似的。”
沈亦臻的目光落在蓮子旁的銅錢疤上,晨光正照在銅面上,反射的光斑落在綠蘿的卷須上,像給小圈鍍了層金。“說不定它在聽銅錢說話呢,”他輕聲說,“老物件都有自己的語言,咱們聽不懂,它們卻能聊得熱乎。”
中午煮蓮子羹時,林晚特意留了小半碗,盛在白瓷杯里,放在茶臺的“晚”字旁邊。羹里的蓮子煮得糯軟,糖水漫過杯沿,在茶臺上積了個小小的圓,像給字鑲了圈銀邊。“讓茶臺也嘗嘗,”她用指尖沾了點糖水,輕輕抹在銅錢疤上,“甜絲絲的,夏天吃了舒服。”
沈亦臻在旁邊給竹架加固,新擰的螺絲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時不時回頭看那杯蓮子羹,看糖水慢慢滲進木紋里,在“晚”字周圍暈出淺褐的痕,像字在慢慢喝著甜湯。
午后的蟬鳴最稠時,李奶奶端著剛烤的桃酥來,說“配蓮子羹正好”。桃酥放在茶臺的麂皮墊上,酥皮掉下來,混著之前的綠豆糕屑,像給皮墊撒了把碎金。“這茶臺越來越像樣子了,”李奶奶摸著銅錢疤笑,“有疤,有痕,有吃的,有喝的,像個過日子的家了。”
林晚給李奶奶倒了杯蓮子心茶,茶湯淺綠,帶著點清苦。老人喝了口就咂嘴:“是這個味!當年秀蘭總說‘苦茶配甜糕,日子才不單調’,你們現在的日子,跟她們那會兒一個樣。”
夕陽斜斜地照進竹架時,蓮子羹已經涼透,杯底沉著顆沒撈干凈的蓮子,像顆小小的白玉。沈亦臻把杯子收起來,發現茶臺上的糖水痕已經干透,在“晚”字周圍留下圈淺褐的印,像給字蓋了個章。
“這印子擦不掉了。”他用布擦了擦,痕反而更明顯了些。
“不用擦。”林晚把帶痕的蓮子收進鐵皮盒,“讓它留著,以后看到這圈印,就想起今天的蓮子羹有多甜。”
巷口的銅鈴鐺又響了,是張爺爺收攤回家,鈴鐺聲混著蟬鳴,像在和茶臺道晚安。林晚看著茶臺上的桃酥屑、綠豆糕痕、干透的糖水印,還有那枚藏在鐵皮盒里的帶痕蓮子,突然覺得這茶臺像本攤開的日記,每道痕、每點印,都是日子寫下的句子,不用華麗的詞藻,卻字字帶著暖。
沈亦臻收拾工具時,發現綠蘿的卷須已經舒展開,正朝著銅錢疤的方向慢慢探。他沒有驚動它,只是在《茶臺記》上畫了個小小的圈,旁邊寫著:“蓮子羹涼時,藤尖向銅。”
暮色漫上來時,茶臺在竹架的陰影里漸漸安靜。林晚知道,明天還會有新的痕跡留在這木頭上——或許是掉落的槐花瓣,或許是不小心灑的茶水,或許是綠蘿又爬了半寸留下的須痕。但沒關系,日子就是這樣,一點一點,一筆一筆,把平凡寫成珍貴,把瞬間釀成永恒,像這杯慢慢涼透的蓮子羹,甜意在心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