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如何向眼前的人解釋,那雙手——那雙如同不可逾越的閘門般擋在教室入口的手——怎的就是不肯放下。
我有一個毛病,每當情緒激動時我講話就會變得磕巴。記得,第一次被班主任老師發現這個情況:她先是“嚴肅”的看著我,隨即爆笑,并指著我與周邊老師“分享”道:“果然是傻子,說話都不利索。”其余老師也紛紛點頭。
(那一刻,我又成了課間供消遣的活道具,又一次成功“娛樂人間”)
笑聲驟停,快得像按下了開關(周圍的笑臉也瞬間斂去)。她那只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沉沉地搭上我的右肩,語氣冰冷,卻硬擠出幾分刻意的“慈祥”:“回去告訴你家里人,就說我講話磕巴,班主任說這是病,得帶我去兒童醫院腦科瞧瞧。”
她似乎怕這指令在孩童懵懂的腦子里打了折扣,又反復叮嚀,字字如釘,務必將原話帶到。
那時,讀一年級下冊的我,顯然不懂這些話。晚上我便就一五一十的將這些話,傳達給了我父母。于是成功“收獲”了一頓罵和周六日長達八小時的“語言練習”。
我那時不理解,現在依舊不理解。明明已經和她說了,我去送“浩浩”進教室這件事,而且我跑的足夠快,在打早自習鈴之前就跑到了教室門口,這一現實。她為何就是“死活”不讓我進班。
我“費盡”的陳述,她一手夾著手里打印好的“講義”,(學校資源匱乏,教師用書自費。于是,她們便與校外書販“默契”聯手,無償復印那些對教科書進行粗劣解讀的“工具書”。再將其讓學生購買)一手扶著冰冷的墻壁,眼皮懶洋洋地向上翻著。
(好像那上仙,眼里容不得一點“雜質”)
這樣的局面,被前來盯早自習的英語老師“打破了”
“morning啊!王老師”(同班老師一般這樣叫班主任,據說是這樣叫更加親切,沒有什么上下級負擔)
英語老師夾著講義,笑臉盈盈的向著班主任打了個招呼,班主任也抱著程序化般的笑容回應。(當然,她的眼神也一如往常掠過空氣般,略過我)
(她向來卡點進班),那短暫的寒暄自然被急促的鈴聲掐斷。只聽一聲“砰”!
如同法官的定音槌,無情地落定我的“判決”——抄完整本單詞二十遍…………
初秋的晨,蟬鳴漸褪
早自習結束,我也終于被允許回到座位。誰知,伏案抄寫的我,卻迎來了一群專屬于我的“聒噪的蟬”。(粗聽他們語句粗俗不堪,細聽更是詞匯量不高的語意重復)。
領頭的,自然是坐在我前前排的陳同學。他堪稱將老師“鞭策”精神“落實”到“實處”的模范生,只是學藝不精,儼然學了個“半摻子”。
(有次他高喊“傻子”,我不服,反問那“傻”字怎么寫。這道聽音識字題,竟把他那靠每日一盒水果沙拉供養的腦子,徹底問“宕機”了。)
他把半邊臀往我桌角一擱。那一瞬間,桌子猛地一傾,我不得不傾盡全力壓住桌面,才阻止了他連人帶桌翻倒下去。
“嘿,大傻。抄著呢?”聲音帶著刻意的輕佻,砸了過來。
我沉默著,筆不停。這無視顯然觸怒了他。于是一只手猛地拍下來,死死摁住我正寫的本子,力道大得讓紙張都陷下去一塊。我這才抬起眼,目光在空中撞上。他盯著我,似是想向從前那樣在我眼里找出慌亂和屈服。
可對峙了幾秒,看我沒有“配合”他。于是嘴角撇了撇,從我桌上跳下,隨即扯開嗓子:“嘿!你們知道這傻子為啥被罰抄嗎?”(周圍幾個同學抬起頭,臉上帶著困惑和一絲看熱鬧的興趣)
他吊足了胃口,眼珠狡猾地骨碌一轉,才慢悠悠開口:“行,告訴你們。今早我爸送我,校門口看得真真兒的——培傻子,手拉著一個比他高半頭的傻子,正往里走!
那傻子,嗬,個頭是不小,可腦子更是真不靈,臨進校門,還規規矩矩按“中小學生守則”給保安鞠了個躬!那模樣,真“哏兒”。
他繪聲繪色地說完,目光對向我“喂,培大傻,你那位‘鞠躬朋友’呢?怎么沒見影兒?嘖,還想著今天能多份樂子呢。”
不知是天氣本就悶熱得讓人心浮氣躁,還是我在無法忍受他形容浩浩的言辭。那一刻,我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白,積蓄已久的聲音猛地炸開,沖著陳吼道:“他不是傻子!”(聲音在驟然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我喘了口氣,盯著他那張錯愕又迅速轉為譏諷的臉,一字一句地砸過去:“他善良,天真,懂禮貌,知道尊重人!他會彈鋼琴,考過了四級!他比你——”(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他桌上那本攤開的、字跡歪扭的練習本)
“——比你這個連‘傻’字都寫不對的人,聰明一百倍!”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凝固許久。
這時,陳才極其僵硬地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同時右手的大拇指,狠狠指向我的方向。
“呵,”他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他聲音不高,卻十分清晰,“比我聰明?好……好得很……比我聰明……”。“聰明”兩個字在他嘴里咀嚼著,帶著濃重的“恨意”。最后一個尾音還尚未消散。
毫無征兆地,他猛地旋身,右腳重重的踹向我。
剛剛還“浸”在反抗勝利的我,現在“呆呆”的坐在地上。
陳剛要上前,再補一腳。這是一聲“住手”,打斷了他。我和陳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只見,一個穿白色高跟鞋的女人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