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馬車?yán)铮櫼怀螣糜行┟院ブ櫡蛉说囊陆菃枴?
顧夫人輕輕蹭了蹭女兒滾燙的額頭,聲音柔得像水:“快了,咱們很快就到豫州了。”
“豫州好看嗎?有好吃的嗎?”
“當(dāng)然有。”顧夫人強(qiáng)扯出笑,“聽說豫州有高高的山,山上有整片的森林,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幅畫呢。還有燴面,湯汁稠稠的,里頭臥著雞蛋,你這小饞貓肯定愛吃。”
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慌忙擦掉,怕女兒看見,阿澈還沒消息,澄兒的燒也不退,她必須得撐住。
“娘別哭,到了豫州,您帶澄兒都嘗嘗好不好?”顧一澄的聲音帶著病中的軟糯。
顧夫人的“好”字剛到嘴邊,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原本整齊的車馬隊(duì)伍瞬間亂了套,馬車外有人大喊:“山賊!有山賊!”
顧夫人的臉“唰”地白了,死死將女兒按在懷里,指甲掐進(jìn)自己的掌心,求老天保佑,只是路過的小毛賊。
可馬車外很快響起刀劍碰撞聲、哭喊聲,噼里啪啦的響動像重錘砸在她心上,最后一點(diǎn)僥幸也碎了。
“夫人!”春娘的聲音在外頭發(fā)顫,“老爺讓您和小姐千萬別下車!這些山賊……不太對勁!”
顧老爺已下了馬車,被幾個小廝護(hù)在身后,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各位,顧某乃新調(diào)任的豫州知府,按朝廷律法,劫殺命官乃是死罪,還請行個方便。”
豫州知府,朝廷正四品官員,尋常山匪小打小鬧的有很多,但沒人敢真的跟朝廷命官作對。
可今天,他們碰上的是被官兵追了一路,已經(jīng)沒有活路可走的清風(fēng)寨余孽。
為首的山匪往地上啐了口,刀尖直指馬車:“當(dāng)官的?老子最恨的就是你們!都給我靠邊站好!”
顧老爺身邊只剩個老管家和六個文弱小廝,還有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
武功高強(qiáng)的顧上四人也已經(jīng)隨著顧一澈離開了,他們哪兒是這些山匪的對手?只能按山匪的話往旁邊退,眼睜睜看著他們圍上來。
為首的山匪突然抽刀指向顧夫人坐的馬車,惡聲問:“里面藏的什么人?”
“是……府里家眷。”顧老爺答得遲疑,手心已沁出冷汗。
山匪根本沒理他,一把推開試圖阻攔的春娘,猛地掀開了車簾。
顧一澄哪里見過這等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差點(diǎn)尖叫,被顧夫人死死捂住了嘴。
顧夫人將女兒按在懷里,自己低著頭,盡量往角落縮,長發(fā)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
“嘖,有錢人家的娘們就是不一樣。”山匪的目光在顧夫人身上打轉(zhuǎn),污言穢語混著哄笑炸開,“細(xì)皮嫩肉的,比寨里那些強(qiáng)多了……”
顧夫人氣得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顧老爺幾步?jīng)_過來,擋在馬車前:“各位好漢!車上的錢財(cái)你們盡可拿去,只求放我們一條生路!”
“生路?”其中一個山匪嗤笑,伸手扯過旁邊的侍女,粗暴地?fù)г趹牙锎昱J膛难蹨I嘩嘩往下掉,奮力掙扎卻毫無效果。
顧老爺看著侍女絕望的臉,心沉到了底:“只要放過我們,顧某愿奉上半數(shù)家財(cái)!”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錢要,人也要。”為首的山匪舔了舔嘴唇,刀尖在車簾上劃了道口子,“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死前快活快活……”
哄笑聲再次響起,刺耳得像刮鍋。顧老爺氣得渾身發(fā)抖,心中只剩兩個字:畜牲!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和呼喊:“官兵來了!”
山匪們臉色驟變,笑聲戛然而止。
幾十個官兵從山上猛沖下來,直撲這邊,周遭瞬間亂成一團(tuán)。靠近馬車的山匪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車?yán)锏念櫡蛉撕皖櫼怀危现鸵芰掷锍贰?
“放開她們!”顧老爺撲上來死死拽住妻女,不肯松手。
“老東西找死!”山匪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顧老爺卻像瘋了一樣,趴在地上死死抱住山匪的腿。顧夫人也拼命掙扎,撕扯著山匪的衣袖。
山匪被纏得不耐煩,權(quán)衡片刻,猛地將顧夫人甩開,她重重摔在顧老爺身上。不等兩人起身,山匪拔出刀,狠狠扎進(jìn)顧老爺?shù)氖终啤?
“啊!”顧老爺疼得嘶吼,手一松,山匪抽回刀,轉(zhuǎn)身抱起燒得迷迷糊糊的顧一澄,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了樹林。
“澄兒!”顧夫人爬起來時,女兒早已沒了蹤影,她眼前一黑,差點(diǎn)栽倒。
于捕頭帶著人趕到,連忙扶起顧老爺:“您怎么樣?我這就派人送您進(jìn)城治傷!”
顧夫人沒理會這些,飛快撕下裙擺布條,一邊給顧老爺?shù)氖终评p緊止血,一邊紅著眼對捕頭說:“我家老爺是新調(diào)任的豫州知府,我女兒被山匪綁走了……求求你們,一定要救她回來!”眼淚順著臉頰淌,手上的動作卻穩(wěn)得很。
于捕頭心頭一沉——傷了知府,綁了千金,這事鬧大了。他沉聲承諾:“夫人放心,屬下拼盡全力也會把小姐救回來!”
……
密林深處,二當(dāng)家走在前頭,腳步匆匆,問身后的狗兒:“追了這么久,你確定那丫頭會走這條路?”
狗兒低著頭,聲音聽不出情緒:“確定,那個小姐親口對我們說的。”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突然,狗兒“哎喲”一聲,滿臉痛苦地蹲下身。
二當(dāng)家猛地回頭:“怎么了?”說著就要上前。
“別過來!”狗兒急喊,聲音發(fā)顫,“有蛇……咬了我!”
二當(dāng)家皺著眉,用刀背小心撥開周圍的草,慢慢湊近:“蛇呢?”
“跑、跑了……”
“把褲腿撩起來。”
狗兒依言撩起灰布褲腿,白皙的小腿上果然有兩個鮮紅的血點(diǎn),看著像新傷。二當(dāng)家不放心,蹲下身想細(xì)看,剛湊近就皺眉:“你這傷口……不太像蛇咬的。”
“當(dāng)然……不是蛇咬的。”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閃過——狗兒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刀,直直扎進(jìn)二當(dāng)家的左眼!她猛地拔刀,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啊——!”二當(dāng)家捂著眼睛慘叫,指縫間不斷滲出鮮血。
“誒呀”狗兒的面上裝作無措,害怕的看向他“二當(dāng)家怎么流了這么多的血?”
二當(dāng)家踉蹌著后退幾步,紅著眼嘶吼:“是你!一直都是你!我殺了你!”
他顧不上疼痛,此刻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窩囊感讓他想要大開殺戒。揮舞著大刀撲過來,狗兒卻站在原地沒動,嘴角甚至噙著抹極淡的笑。
等他沖到近前,狗兒突然揚(yáng)手,一把白色粉末撒了過去。
二當(dāng)家躲閃不及,吸了幾口,瞬間渾身發(fā)軟,大刀“哐當(dāng)”落地,那是她早備好的迷藥,足夠放倒一頭牛。
二當(dāng)家脫力跪趴在地上,血從眼窩淌到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這是什么鬼藥……效用怎么這么快?”
狗兒慢步走過去,抬腳把他的大刀踢得老遠(yuǎn):“這藥平時對您沒用,可在人心跳加速、血脈賁張時,效力就格外強(qiáng)。驚喜嗎?二當(dāng)家,沖動是會要命的。”
“你……小小年紀(jì)竟有這等心計(jì)……”他喘著粗氣,“好歹死前讓我做個明白鬼,放火、野豬、陷阱……都是你安排的?”
“想拖延等藥效過了?”狗兒蹲下身,短刀在他頸邊輕輕劃了下,“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jī)會嗎?”
“哈哈哈……”二當(dāng)家笑起來,笑聲嘶啞,“我謀算一世,竟栽在你個小丫頭手里……”
狗兒沒再說話,將他無力的身體放平,短刀穩(wěn)穩(wěn)壓在他喉管上:“那你記好了,你的命,是我這小丫頭收的。”
刀鋒落下,溫?zé)岬难獮R在她手背上。
狗兒用二當(dāng)家的衣襟擦凈短刀,藏回衣內(nèi),這才脫力般跌坐在地。手在無意識地抖——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