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春告白
- 幽冥有暖意
- vc奶蓋
- 3171字
- 2025-08-07 16:24:20
大年初一的爆竹聲裹著雪沫子飄過來,落在荒郊小屋的窗紙上,簌簌像落了場碎雨。孟婉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的粗瓷杯冒著白汽,是百草堂掌柜娘子送來的桂圓茶,說“孟小哥守歲辛苦,喝這個暖腎”。
她望著鎮上的方向,那里的煙花隔一會兒就炸開一朵,金紅的光映在雪地上,把半邊天都染亮了。白騶趴在她膝頭,尾巴卷成個毛團,嘴里還叼著半塊除夕剩下的糖球,糖渣粘在狐毛上,像落了層碎金。
“姐姐,葉燃大人好像來了。”小家伙突然豎起耳朵,鼻尖朝院門口動了動。
孟婉的手頓了頓,桂圓茶的熱氣熏得她眼尾發潮。她今天換了身灰布短打,把冷月送的紅裙仔細疊回了箱底——總覺得那身衣服太招搖,不適合這樣安安靜靜的初一。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比往常沉些,像是踩著什么重物。孟婉抬頭時,正撞見葉燃站在門檻邊,風雪卷著他的衣擺,露出里面暗紅錦袍上的云紋——那紋樣她認得,和他送的黑玉蓮花佩背面的暗紋一模一樣,只是此刻被煙火照得發亮,少了幾分幽冥的冷,多了些人間的暖。
“新年好。”他抬手撣了撣肩上的雪,食盒在手里晃了晃,金屬鎖扣叮當作響。
孟婉站起身,手里的茶杯燙得指尖發麻:“新年好。”她想說“進來坐”,卻見他已經抬腳跨進院門,暗紅色的袍角掃過積雪,留下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鬼界的廚子新學了幾道點心。”葉燃把食盒放在石桌上,銅鎖“咔噠”彈開,里面的白瓷盤碼得整整齊齊——翡翠燒賣的褶子捏得像朵含苞的蓮,蜜餞山藥切成了圓滾滾的珠子,最底下壓著碗餃子,月牙狀的,邊緣捏著均勻的花邊,比她包的那些歪瓜裂棗好看太多。
“你不用……”孟婉的話卡在喉嚨里。他袖口的金線繡著極小的玄月,和她平安符上的圖案重合,顯然是特意繡的。
“知道你不愛熱鬧。”葉燃打斷她,從食盒底層摸出個小巧的炭爐,往里面添了塊銀骨炭,“但初一總得吃口熱的。”炭火燒得旺,很快把石桌烘出片暖意,連帶著周圍的雪都開始化水,滴滴答答落在石縫里。
孟婉重新坐下,手指摳著杯沿的裂紋。她能聞到食盒里飄出的香氣,有松子的脆,有桂花的甜,還有……一絲極淡的靈力,是幽冥谷的“凝露草”特有的味道,上次他送來的清露茶里也有,說是“能安神”。
“嘗嘗這個。”葉燃夾起個燒賣遞過來,玉筷上的溫度透過糯米皮傳過來,燙得她指尖一顫。燒賣在她掌心滾了半圈,露出里面翠綠的薺菜餡,是她藥圃里種的那種,開春時割來最嫩。
“你怎么知道……”她想問“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卻見葉燃嘴角彎了彎,目光落在藥圃的方向——那里的薺菜被雪蓋著,只露出點綠芽,是她前幾日特意松過土的。
孟婉低下頭,小口咬著燒賣。薺菜的清混著松子的香在舌尖散開,她突然想起除夕那天,他站在江堤上,玄色斗篷被風吹得獵獵響,手里的竄天猴炸開時,火星落在他睫毛上,像此刻天邊的煙花。
院外的爆竹聲又響了,這次格外近,震得石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跳。葉燃伸手按住她的杯子,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兩人像被燙到似的同時縮回,目光撞在一起,又慌忙移開。
白騶打了個哈欠,從孟婉膝頭跳下來,跑到食盒邊扒拉,把那碗餃子拱到她面前——月牙狀的餃子里,隱約能看到切碎的白菜,和她除夕包的餡料一模一樣。
“鬼界的廚子學了很久。”葉燃看著她,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說要做得……像你包的那樣。”
孟婉的臉騰地紅了,拿起筷子的手抖了抖。她知道自己包的餃子歪歪扭扭,可此刻看著這碗規整的月牙餃,竟覺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讓人難以下咽。
煙火又炸開一朵,這次是銀色的,像無數碎星落在葉燃的發間。他忽然開口,聲音穿過爆竹的間隙,清晰地落在她耳里:“孟婉,我有話想跟你說。”
孟婉捏著筷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帶著種不容回避的認真,像他第一次在黑風崖攔住她時那樣,只是此刻那目光里沒有了對峙,多了些她讀不懂的東西,燙得她想躲。
“我知道你習慣一個人。”葉燃沒等她回應,自顧自地說下去,指尖在石桌上輕輕畫著圈,“從第一次在忘川河看到你偷幽冥草,我就注意到了。你背著竹簍站在蓮花池邊,黑袍沾著泥,卻把草挖得整整齊齊,連根系都沒斷——后來才知道,你是怕傷了藥氣,要救那只被天雷劈傷的狐崽。”
孟婉的呼吸頓了頓。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白騶,小家伙縮在石縫里,后腿淌著血,是幽冥草的靈力讓它緩過來的。她以為那天除了巡邏的鬼差,沒人會注意到那個躲在暗處的身影。
“你總說‘不用麻煩’,卻會在百草堂掌柜咳嗽時,悄悄把潤肺的川貝放在他藥箱里;你說‘不愛熱鬧’,卻在除夕那天,給鎮上每個乞兒都分了塊糖球;你把自己裹得像塊冰,可白騶畫的歪扭畫像里,你的衣角總飄著片甘草葉——那是你總塞給它的,說‘防風寒’。”
他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輕,像在數著雪地里的腳印。每說一句,孟婉的心跳就亂半拍,那些她以為無人知曉的細碎事,竟被他一件件撿起來,妥帖地收著。
煙火又亮了,這次映得他眼底的光格外清晰。孟婉突然不敢看他,慌忙低下頭,卻撞見自己放在膝頭的手——那只手曾握過劍,殺過敵,也熬過藥,喂過狐,此刻卻在微微發顫。
“我知道你對這些事一竅不通。”葉燃的聲音突然溫柔下來,帶著種近乎縱容的耐心,“你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把心門關得緊緊的。我沒指望你立刻明白,更沒指望你……”
他頓了頓,煙火恰好在此刻炸開,金紅的光浪里,他的唇動了動,三個字像裹著火星的雪,輕輕落在她心上:
“我喜歡你。”
孟婉的耳朵“嗡”地一響,手里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桂圓茶濺在雪地里,燙出一個個小洞。她猛地抬頭,撞進葉燃的眼睛里——那里沒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片坦坦蕩蕩的認真,像忘川河底的玄鐵,沉而滾燙。
“你……”她張了張嘴,喉嚨像被甘草梗卡住,發不出一點聲音。喜歡?這個詞離她太遙遠了,遠得像玄月派沒毀時,師父在講經臺上說的“輪回”,聽過,卻從未懂過。
她想起玄月派的師姐們偷偷傳閱的話本,里面的女子聽到這話時,要么臉紅心跳,要么嬌羞點頭。可她只覺得慌,像被人硬生生扯開了護心的鎧甲,露出底下從未示人的柔軟,冷風灌進來,凍得她指尖發麻。
“你不用急著回答。”葉燃看著她發白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卻沒再往前逼,“我不是要你怎樣,只是想告訴你——葉燃喜歡孟婉,不是因為你是誰,就是因為你是你。”
他伸手,想替她撿掉落的茶杯,指尖快要碰到碎片時,孟婉突然往后縮了縮,像只受驚的小獸。
“我……”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
“沒關系。”他收回手,指尖在半空停了停,最終輕輕落在石桌上,“我可以等。等你慢慢習慣有人在院門口等你,等你覺得玄鐵藤編的籬笆也不錯,等你……”
他沒說下去,但眼里的期待像初春的草芽,藏不住。
煙火漸漸稀了,只剩下遠處零星的爆竹聲。孟婉看著他安靜坐在對面的樣子,暗紅的錦袍被雪水浸得有些深,卻依舊挺直著脊背。她突然想起他送的黑玉蓮花佩,此刻正貼著心口的位置,暖得像塊小炭。
“我……”她想說“我們不合適”,想說“我心里裝著血海深仇”,想說“陰陽殊途”,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細若蚊吟的“……我需要想想”。
葉燃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點燃的燈芯。他沒追問“想多久”,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拿起她沒喝完的桂圓茶,往里面添了些熱水:“慢慢想,不急。”
他重新把餃子熱了熱,推到她面前,這次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月光從云縫里鉆出來,落在兩人之間的石桌上,把那碗餃子的熱氣拉得很長,像根看不見的線。
孟婉拿起筷子,夾起個餃子,卻怎么也送不到嘴邊。心湖被投下的那顆石子,漾開的漣漪還沒平息,反而隨著他的目光,一圈圈往外擴,連帶著四肢百骸都泛起奇異的麻。
她知道,有些東西從這一刻起,不一樣了。就像院角那株被雪壓彎的梅枝,看似還低著頭,枝椏里卻已經藏了待放的花苞。
葉燃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著餃子,眼底的笑意比煙火還要亮。他不急,真的不急。等這顆悶葫蘆想明白,等她愿意把心湖的漣漪,輕輕推向他這邊,哪怕要等一個春天,一個夏天,甚至更久,他都愿意。
畢竟,冰雪總會消融,而他有的是時間,等她慢慢走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