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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

忘川河的渡船又在嗚咽了。判官抱著半人高的卷宗,跪在鬼王殿的玉階上,膝蓋下的玄冰已經凍透了魂體。他第三次抬頭望向緊閉的殿門,終于聽見里面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像是水鏡被指尖叩了下。

“王上!”判官連忙膝行幾步,卷宗上的鬼火都抖落了半盞,“萬妖窟的黑風老妖又鬧著要換投胎時辰,說他算出今日是‘龍抬頭’,可咱們的黃歷上明明寫著‘鬼門閉’啊!”

殿門“吱呀”開了道縫,葉燃的聲音混著幽冥氣飄出來,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讓他等著。”

“可他把看守的鬼將打傷了!”判官急得抓頭發,“還有忘川河的淤泥里冒出三百個怨鬼,說當年的投生文書填錯了姓氏,非說自己該姓‘張’不該姓‘章’,這都鬧到奈何橋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翻動書頁的聲音。判官正以為沒指望,殿門突然大開——葉燃站在陰影里,玄色王袍的玉帶系得歪歪扭扭,眼尾帶著點紅,像是熬了夜。

“進來。”他轉身走向王座,路過水鏡時,指尖下意識地在鏡沿劃了圈。鏡中映著人界的小院,孟婉正蹲在幽冥草前,用竹片小心地撥開根部的泥土,白騶趴在她腳邊,尾巴掃得藥鋤叮當響。

判官捧著卷宗跟進去,眼角余光瞥見水鏡旁堆著些奇怪的東西: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繡了一半的冰蠶絲手套,還有片壓平的甘草葉——正是上次從孟婉竹簍里撿的。

“王上,這是萬妖窟的卷宗……”

“放著。”葉燃坐在王座上,卻沒看卷宗,反而拿起那片甘草葉,對著幽火端詳,“人界的草藥,都這么有韌性?”

判官噎了下,硬著頭皮回話:“聽說……曬干了能存三年。”

“嗯。”葉燃把甘草葉夾進袖中,終于掀開了最上面的卷宗,“黑風老妖想換時辰?告訴他,再鬧就罰他去拔三百年幽冥草。”

“那怨鬼的姓氏……”

“讓他們自己抓鬮。”葉燃下筆如飛,墨汁在卷宗上暈出幽藍的光,“抓著哪個算哪個,投生后不滿意,下輩子再說。”

判官看得目瞪口呆——王上這處理方式,比以前粗暴了何止十倍?可偏偏這些法子,竟讓那些棘手的案子變得簡單了。他剛想恭維兩句,卻見葉燃突然停了筆,目光又飄向了水鏡。

鏡中,孟婉起身回屋,路過灶臺時,拿起個湯婆子——是葉燃前幾日托雜貨鋪老板送去的,說是“新進的貨,孟小哥看著給價”。她把湯婆子塞進懷里,動作自然得像是用了多年。

葉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握著筆的手也松了些。判官趁機又遞上幾本卷宗:“王上,這是各地鬼差的考勤……”

“不批。”葉燃把筆一放,“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別什么雞毛蒜皮的事都往上遞。”他起身走向殿外,玄色披風掃過卷宗,“這些明早再看,我去去就回。”

判官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王上這哪是處理公務,分明是借著批卷宗的空檔,時不時看看水鏡里的動靜,批完這幾本,怕是又要溜去人界了。

***人界的日頭正暖,孟婉坐在藥圃邊的石階上,翻著本泛黃的醫書。書頁邊緣卷了角,是百草堂掌柜借給她的,說“這上面的接骨法子很獨到,孟小哥可以看看”。

白騶趴在她腿上,睡得四仰八叉,金色的狐毛沾著點藥粉,是剛才蹭到的蒼術。孟婉的指尖無意識地梳理著它的絨毛,目光卻沒落在書頁上——她在想葉燃。

準確地說,是在想葉燃那天的眼神。認真的,執拗的,像要在她心里鑿出個洞來。

“姐姐,你的臉好燙。”白騶突然睜開眼,用鼻尖碰了碰她的下巴。孟婉猛地回神,把小家伙推下去:“胡說,是太陽曬的。”

她起身去打水,路過墻角時,瞥見那堆被她藏起來的東西——玄冰絨被她拆了線,正準備縫進白騶的窩;清露茶給了掌柜的,說“味道特別,適合老寒腿”;還有那枚黑玉蓮花佩,被她掛在了床頭,夜里總能映出點暖光。

“我只是……不想浪費。”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鬼王送來的東西,定然不是凡品,扔了可惜。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縫玄冰絨時,指尖觸到那冰涼卻不刺骨的絨毛,心里竟掠過一絲異樣;喝清露茶時,掌柜的問“這茶是誰送的”,她竟沒像往常一樣說“買的”。

“孟小哥,取藥!”藥鋪的伙計在門口喊。

孟婉連忙應著,把那些紛亂的念頭壓下去。她是來報仇的,是來守護白騶的,不該在這些事情上分心。葉燃是鬼王,他們之間隔著陰陽兩界,隔著血海深仇,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牽扯。

“對,不可能。”她一邊往藥碾子里倒石膏,一邊重復著,力道大得差點把碾槽壓裂。

***院墻外的老槐樹上,葉燃隱在枝葉間,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著她對著墻角發呆,看著她把玄冰絨往狐窩里塞,看著她碾藥時用力的樣子,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這個悶葫蘆,明明在意,卻偏要裝得若無其事。

他袖袋里揣著剛從鬼界帶來的“凝神香”,是用幽冥谷的晨露和人界的檀香調的,鬼醫說“安神效果最好,聞著像春日的草木”。他本想直接送進去,可看著她那副強裝鎮定的樣子,又改了主意。

“王上,”鬼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哭腔,“判官說……忘川河的怨鬼把‘張’和‘章’的字牌都燒了,現在鬧著要見您……”

葉燃的眉頭蹙了下,目光最后落在孟婉身上——她正把碾好的石膏裝進紙袋,動作依舊利落,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點紅,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回去。”他低聲說,轉身沒入陰影。

鬼差松了口氣,連忙跟上。卻沒聽見自家王上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等處理完這些,就送安神香。”

***鬼王殿的燈火亮到了天明。葉燃坐在卷宗堆里,指尖的墨漬沾到了發間,卻渾然不覺。判官守在殿外,看著那些積壓的卷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終于松了口氣。

“王上,喝杯茶吧。”他端著杯幽冥茶進去,卻見葉燃正對著張空白的符紙發呆,指尖懸在上面,像是要畫什么。

“這是什么?”判官好奇地問。

“平安符。”葉燃頭也不抬,指尖的靈力凝聚,在紙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符號——是他照著孟婉藥圃里那株幽冥草的葉子畫的。

判官看得眼角抽搐——王上這畫符的手藝,還不如剛入門的小道士。

葉燃卻很滿意,小心翼翼地把符紙折成方形,放進個錦囊里。那錦囊是用冰蠶絲做的,上面繡著半朵玄月,針腳比上次整齊了些——是他昨夜自己繡的,扎破了七次手指。

“這些卷宗,下午批完。”他把錦囊放進袖袋,拿起筆,“讓鬼差備著,下午去人界。”

判官應著,心里卻嘆了口氣。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視情愛為無物的鬼王,如今會為了一個人界女子,笨拙地學繡錦囊,畫平安符,甚至把公務都排在了見她之后。

***小院里,孟婉收完最后一批草藥,正準備關門。白騶突然指著門檻,那里放著個陌生的錦囊,青灰色的,上面繡著半朵月亮。

“這是什么?”孟婉撿起來,觸手冰涼,卻帶著點熟悉的氣息。她解開錦囊,里面掉出張符紙,上面的符號歪歪扭扭,像株被風吹倒的草。

“是葉燃大人的靈力!”白騶湊過來聞了聞,“他肯定來過!”

孟婉捏著符紙,指尖微微發燙。她認得這符號,像極了她藥圃里那株幽冥草的葉子。

“裝神弄鬼。”她低聲罵了句,卻把錦囊塞進了懷里,緊貼著心口的位置。那里,黑玉蓮花佩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和錦囊的冰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暖意。

遠處的鬼王殿里,葉燃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嘴角彎起的弧度越來越大。

悶葫蘆雖然不開竅,但至少,沒把錦囊扔掉。

追妻路漫漫又如何?他有的是耐心。畢竟,看著那悶葫蘆一點點被自己捂熱,看著她把自己送的東西悄悄藏起來,這種感覺,比平定任何叛亂都要讓他心動。

眾生皆苦,可只要能偶爾看到她的身影,知道她安好,這點苦,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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