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的科學家都知道二氧化碳導致全球變暖是謊言》《全球變暖，人類迫在眉睫的危機》《彌天大謊，二氧化碳是全球變暖的罪魁禍首》三本書在相陽臥室簡易書架的最上層形成奇妙的對峙。它們的塑封早已被摩挲得泛白，書脊卻挺括如新，與下層積灰的專業典籍形成鮮明對比——顯然是主人反復研讀的私藏。

窗外的蟬鳴歇了不過三日，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午后蒸騰著暑氣，此刻卻有穿堂風帶著槐樹葉的清苦鉆過窗縫。相陽的指尖在鍵盤上敲出輕快的嗒嗒聲，屏幕藍光在他眼下的淡青色陰影上流動。白襯衣第三顆紐扣松了線頭，領口斜斜敞開半寸，露出鎖骨凹陷處細密的汗珠，而袖口卻依舊一絲不茍地卷到小臂中段，露出腕骨突起處泛白的皮膚。桌角臺燈的暖光在他身后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株沉默生長的植物。

手機震動時，他正調試完一組氣壓梯度模擬參數。“媽“字在屏幕上跳動，沈靈的聲音裹挾著背景里社區活動中心的廣場舞音樂涌出來：“陽陽你聽！外面風嗚嗚的跟哭似的！我剛從老張那借了塑料布，你那車......“

“數據跑完就回，半小時。“相陽伸手揉了揉眉心，辦公椅的滾輪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您把陽臺的茉莉搬進來了嗎？“

“早挪完了！“沈靈的聲音突然拔高，“剛看天邊那云跟墨汁潑的一樣，預報說有冰雹......“

掛了電話，相陽點開雷達回波圖。猩紅色的強回波正以每小時 60公里的速度吞噬神都市郊，橙色預警信號旁跳動著“冰雹直徑 1cm“的字樣。他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18:47，指尖在“緊急會商“按鈕上懸停三秒，最終還是點了“保存數據“。

下樓時，停車場的香樟樹正被狂風按得低頭哈腰，落葉在車頂上打著旋兒。相陽拉開車門的瞬間，一股熱浪夾雜著塵土撲面而來，儀表盤顯示車外溫度 32℃。收音機里主持人的聲音劈了叉：“......市民請遠離廣告牌和樹木，冰雹可能伴隨 8級短時大風......“

雨點砸下來時，他剛駛過第三個紅綠燈。起初是稀疏的豆粒，轉瞬就變成密集的冰珠，在擋風玻璃上撞出細碎的白痕。雨刮器打到最快檔位，眼前仍像蒙著層毛玻璃，只能看見前車尾燈在雨幕里暈成兩團模糊的橘紅。

小區門口的保安亭亮著昏黃的燈，相陽剛拐進閘機，就聽見車頂傳來密集的“砰砰“聲。透過后視鏡，無數白色顆粒在暮色里跳躍——是冰雹。他猛打方向盤沖向自己的車位，眼角余光瞥見草坪上瞬間鋪就的白霜，梧桐葉被砸得像斷線的綠蝴蝶簌簌墜落。

“陽陽！“沈靈披著件明黃色雨衣沖過來，懷里抱著床藍白格子的棉被。她的老花鏡滑到鼻尖，鏡片上的水珠順著鏡框往下滴，“快！老張說棉被能緩沖......“

相陽扯開安全帶沖下車，冰冷的雨夾雹瞬間浸透他的襯衫，后背涼得像貼了塊冰。他接過棉被往車頂鋪，指尖觸到車蓋時猛地縮回——冰雹砸出的凹痕已經密密麻麻，像被鈍器反復捶打過。

“這鬼天氣！“沈靈踮腳拽著棉被邊角，聲音被砸在雨衣上的噼啪聲切割得支離破碎，“前兒還熱得穿短袖，今兒就下雹子......“

話音未落，一顆鴿子蛋大的冰雹“咚“地砸在棉被上，震得相陽手腕發麻。他突然看見母親雨衣下擺露出的褲腳已經濕透，腳踝處的皮膚凍得通紅。“您去亭子里躲著！“他吼著將沈靈往保安亭推，自己轉身去找繩子。

風突然掀起棉被一角，相陽撲過去按住，卻被一股蠻力掀得踉蹌。就在這時，拳頭大的冰雹呼嘯而至，砸在棉被中央陷出個深坑。他聽見金屬變形的悶響，像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跟著一起塌陷——那是他貸款三年買的車，剛滿十八個月。

“別管了！“沈靈拽著他的胳膊往樓道拖，他踉蹌著回頭，看見更多冰雹砸在車身上，濺起的冰屑在路燈下閃著冷光。屋檐下，兩人看著白色顆粒在地面彈跳，聽著遠處傳來的玻璃碎裂聲和此起彼伏的汽車警報，像在看一場無聲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