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沈硯正坐在窗前磨墨。硯臺里的松煙墨被研得細膩,他卻遲遲沒下筆,目光落在案角那支沒送出去的玉筆上——那是前日在琉璃廠尋到的,筆桿雕著纏枝蓮,正合林若微的喜好。
他原想今日去林府遞帖,約她上元一同去燈市。可指尖剛觸到信封,又縮了回來。想起前幾日在林府外院撞見她教語棠描花的模樣,鬢邊銀簪映著日光,溫柔得讓他心口發緊,倒怕自己唐突了。
“沈兄!可在屋里?”
院外傳來李海的聲音,緊接著是曾參的笑鬧:“別磨蹭了,我們都在門口等半天了!”
沈硯連忙收起玉筆,起身開門。只見曾參、李海、周明軒三人立在廊下,都穿著常服,手里還提著剛買的蜜餞。
“你們怎么來了?”沈硯側身讓他們進來,給三人倒了茶。
李海往椅上一坐,拿起塊蜜餞塞進嘴里:“還能為什么?這幾日總在府里看書,都快悶出霉了!聽聞上元燈市今年格外熱鬧,咱們四個正好一起去逛逛。”
曾參點頭附和:“可不是嘛!咱們在京城相熟的人本就少,總悶著也不是事兒。再說你整日埋在書堆里,也該出去透透氣。”
周明軒與自己最不熟絡,卻也笑著補充:“我已經問過了,燈市上還有猜燈謎的,贏了能得玉墜子,正好去試試手氣。”
沈硯握著茶杯的手指微緊,心里那點約林若微的念頭,被三人的熱情沖得七零八落。他原想找個借口推脫,可看著三人期待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們四人同科相識,平日里互相照應,總不好掃了大家的興。
“沈兄,你倒是說話啊!”李海見他猶豫,又催了句,“難不成你還有別的事?”
“沒什么事。”沈硯放下茶杯,勉強勾了勾嘴角,“既如此,便一同去吧。”
曾參立刻拍掌:“這才對嘛!咱們說定了,上元酉時在正陽門街口匯合,誰也不許遲到!”
三人又說笑了會兒,才提著蜜餞離開。沈硯送他們到院門口,轉身回屋時,目光又落在案角的玉筆上。窗外的夜色漸濃,檐角的燈籠亮了起來,映得那支筆泛著淡淡的光。
他輕輕嘆了口氣,將玉筆放進抽屜——約林若微的事,終究是錯過了。或許這樣也好,省得自己再糾結如何開口,也省得擾了她與好友的上元之約。只是不知為何,心里竟隱隱有些空落落的,像少了塊什么要緊的東西。
轉眼便到了上元節。晨光剛漫過林府的朱紅大門,府里的丫鬟仆婦就忙了起來——廊下掛起新糊的燈籠,有繡著花鳥的宮燈,有繪著故事的走馬燈,連墻角的銅爐都換了新燃的檀香,混著廚房里飄出的糖糕香氣,漫滿了整個庭院。
語棠天不亮就醒了,穿著林若微給她新做的粉緞夾襖,攥著銀簪在鏡前轉圈圈,時不時問清猗“表姐什么時候好呀”。林子健扛著牛角彈弓,在院里追著鴿子跑,嘴里念叨著要去燈市打燈謎;林子墨則在書房整理著要帶的詩集,想著燈市上或許能遇到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