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林若微帶著王語棠回自己的院子取新做的絹花樣子。廊下的風帶著些微涼意,林若微便解下自己的月白披風,給語棠裹上,指尖觸到小姑娘纖細的肩背,輕聲道:“仔細凍著。”
語棠攥著披風的系帶,小臉上還沾著點飯粒,仰頭看她時,發間的銀簪閃著光:“表姐的院子里也有臘梅嗎?像姨母家那樣香的。”
“有呢,比暖香塢的那株開得更盛。”林若微牽著她的手,路過魚塘時,指著水面倒映的燈籠影子,“你看,水里也有星星。”
語棠咯咯地笑起來,掙脫她的手去夠塘邊的垂柳,卻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下,林若微眼疾手快扶住她,從袖袋里摸出塊桂花糖:“慢點跑,糖給你壓驚。”
到了院子,清猗正往瓶里插新折的梅枝。林若微取來個描金漆盒,打開時露出滿盒絹花:“這些花樣子,你喜歡哪個,表姐教你繡。”
語棠的手指在絹花上點來點去,最后指著朵粉白的梅花:“這個像表姐送我的簪子。”她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幾顆曬干的野山棗,“這個給表姐,俺娘說泡水喝能安神。”
林若微捏起顆山棗,放進嘴里嚼著,酸甜的滋味漫開來:“真好吃。明日表姐帶你去逛集市,買糖畫好不好?”
語棠的眼睛亮得像星子,用力點頭時,銀簪在發間晃出細碎的光。林若微看著她雀躍的模樣,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纏著母親要糖吃,心頭便像被暖爐烘著,軟軟的,甜甜的。
接下來的幾日,林若微的院子里總飄著細碎的笑語。語棠跟著她學描花樣子,雖握不穩筆,卻學得認真,墨汁蹭在鼻尖也不自知;林若微則教她認賬本上的數字,小姑娘指著“五十兩”的字樣,歪頭問:“能買多少串山楂?”惹得滿院丫鬟都笑。
到了第三日傍晚,語棠抱著自己的布偶小兔子,怯生生地拉林若微的衣袖:“表姐,我能在你屋里睡嗎?我想聽你講京城的故事。”
林若微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這幾日她總在睡前望著窗外發呆,想必是念著家里,又不好意思說。便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當然能,清猗,把西梢間的床鋪拾掇出來,多鋪兩床褥子。”
語棠頓時笑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忙跑去把自己的銀簪、布偶都搬到西梢間,像只忙著筑巢的小雀。夜里,林若微坐在燈下看書,語棠就趴在旁邊的小幾上,捧著本帶圖畫的《女誡》,嘴里念念有詞。偶有風雪敲窗,她便往林若微身邊挪挪,銀簪在燭光里閃著溫順的光。
“表姐,沈舉人是誰呀?”語棠忽然指著書頁上“硯”字,“早上我聽見清猗姐姐說,他又來借書了。”
林若微翻書的手頓了頓,臉上泛起薄紅:“是住在外院的先生,學問很好。”
“比表哥還好嗎?”
“各有各的好。”林若微合上書,給她掖好被角,“快睡吧,明日還要去逛集市呢。”
語棠乖巧點頭,卻在林若微轉身時,偷偷把那支紅瑪瑙銀簪放在了她的妝臺上,與沈硯送的那首詩箋隔著層錦布,遙遙相對。窗外的梅香漫進來,混著兩個姑娘淺淺的呼吸,讓這冬夜格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