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關于云袖是“妖妃”的傳聞愈演愈烈，燕寒遲政懶政的現象也已過分到文臣上奏的折子直接堆到養心殿門口。于是沈凌波終于時隔多年地踏入了乾清宮。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多可笑的誓言。

“娘娘，請進吧。”進去傳喚的老公公從宮中出來，畢恭畢敬地對沈凌波道。

沈凌波攏了攏披風，對老公公頷首：“多謝壬祿公公。”

看著沈凌波踏進乾清宮，似有些落寞的背影，壬祿搖了搖頭。

殿內，紅紗暖帳中有個朦朧的玲瓏身影，隔著紗帳影影綽綽看得出女人身姿曼妙。沈凌波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在椅中坐下。

很快，燕寒走出來。

他漫不經心地系著腰帶，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卻容光煥發，一看便知心情不錯。但那笑臉不是給沈凌波的。

“皇后久不曾來乾清宮了，今日前來所為何事？”燕寒自然而然地坐在沈凌波身旁，揮揮手示意婢女上茶，“最近身體如何？”

沈凌波不回。她依舊帶著面紗，臉色晦暗不明，唯獨眼眸深處有著一層淡淡的......悲哀。

“不叫她來給我請安？”

說的是誰，二人都心知肚明。

燕寒看向沈凌波，心中大致明了她此行前來的目的。

“朕知道，你管理后宮事務辛苦。”燕寒的胳膊搭上沈凌波的肩膀，“以后朕常去坤寧宮，可好？”

沈凌波忽然想起二人年少時的歲月，他是無權無寵的皇子，只能摸爬滾打，她是將門驕女，帶著全族義無反顧地投入他的麾下，為心上人披荊斬棘，直至他登基。

少年如承諾那樣，許了她鳳位，可是心呢？即便后宮的女人都是自己親手所選，可依舊留不住丈夫的心。

漸行漸遠是不是少年夫妻的歸宿？

終于，沈凌波嘆了口氣，她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遞到燕寒眼前：“折子都遞到本宮面前了，陛下或許不該再如此荒于政務。”

燕寒打開奏折，上面的什么“修身治國”、“大局為重”、“雨露均沾”看得他頭疼，囫圇掃了一眼便合上，丟擲一邊。

“這些文臣史官真是愈發大膽了，胡言亂語。明日早朝，朕一定......”

“到底是胡說八道還是言之鑿鑿，陛下心中不清楚嗎？”沈凌波打斷，“如今外界對麗昭儀的議論，恨不得將她祭天，朝廷上更是對您頗有微詞。事已至此，難道還要專寵麗昭儀，不問國政嗎？”

“住口！”

“本宮偏要說！本宮在此之前也已多次勸導麗昭儀，但她非但不知悔改，卻變本加厲。作為嬪妃，一心想著獨占圣寵，卻不曾盡半分勸誡之責，君王不早朝在她眼中竟是寵愛，何其荒謬！”

沈凌波站起身，不顧燕寒怒火騰燒的眼神，一意孤行：“還請陛下，重新勤于國政，并降麗昭儀的位份以此安撫臣民，穩固大燕政權的尊嚴！”

內殿傳出一絲動響。沈凌波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

“你回去吧。此事朕會考慮。”燕寒最終忍下怒火，壓著性子對沈凌波說。

沈凌波卻直接跪在燕寒面前：“請陛下立即下旨，下降麗昭儀的品級！”

“夠了！”燕寒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朕已經說了會考慮、會考慮，你為何還要喋喋不休！”

沈凌波跪著不起，眼底的諷刺一閃而過：“陛下是考慮，還是搪塞？”她愛了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為了一個入宮不過幾個月的妖妃，拍著桌子吼她！

“若是陛下不肯下旨，那臣妾就用皇后寶冊去降級。”

燕寒笑了一聲。

“那朕就封她做麗妃。”他站起身，強硬地將沈凌波從地上拽起來，“凌波啊，國政的事情，朕心里有數。后宮的權力都在你手里，你不必盯著云袖不放。”

沈凌波抬起頭，她忽然明白，這個男人并不愛她。或許她早就發現，只是今天才肯承認。

無論是少年時他熱烈的追求，不嫌棄她容貌的誓言，還是洞房時一遍遍的承諾，其實燕寒愛的一直都是沈家。

“權力？”沈凌波抽動了一下嘴角，“若臣妾是為了權力，或許今日在龍椅上的人，就不是陛下您了。”

燕寒反應極大：“你胡說什么？”他遞了個眼神給沈凌波：云袖在里面。

但這話的確有用，燕寒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

“朕答應你，早朝會恢復平常，也常去后宮各處看看。”他停頓一刻，“但是云袖的位份，不變。”

沈凌波覺得可悲。她知道燕寒的意思，他渴望一個孩子。

如今再爭執下去已經無用，沈凌波自嘲地點點頭，又朝著那暖帳的方向看了眼，而后離開了養心殿。

燕寒坐在紫檀木椅中，看著沈凌波的背影，若有所思。

良久，云袖穿好衣服，像一只受驚的白兔，小心翼翼地從內室出來。她站在柱梁旁，像個犯錯的孩子：“陛下......臣妾......”

燕寒轉頭看向她，自己都不察覺目光柔了幾分。

年輕時，他喜歡德妃的張揚，后來德妃喪子性情大變，如今他人入中年，深陷云袖的柔情似水。他愛她的懵懂天真，愛她涉世未深。

“方才皇后的話，你不必掛在心上。”燕寒朝云袖招手，待她走近后一把拉入懷中，“怎么，委屈了？”

云袖害羞地垂下眼，搖了搖頭：“因為臣妾，讓陛下承受這么大的壓力，臣妾只覺得愧疚。皇后娘娘也是盡本分。”

這句話到底有意無意，或許只有云袖自己知道。但燕寒顯然很受用。

“你放心，朕答應的，都會實現。”燕寒為云袖捋了捋發絲，“除夕宮宴，朕就封你為妃。”

云袖伸手摟住燕寒的脖頸，喜出望外：“真的嗎？”

燕寒將膝蓋上的人摟得更緊些：“云袖啊，給朕添個孩子吧。”

聞言，云袖有些愣住。

她想起趙明成和趙明珠，當初送她入宮前。

“你在宮中萬事以自己為先，保護好自己。我們不求你寵冠六宮，只需要必要時你可以傳遞些消息。”

還有那瓶清心露。

“等到塵埃落定，我們接你出宮。這清心露，可保你無孕無子。”

可她早將那清心露丟了。

云袖眸色暗了幾分。

“怎么了？”燕寒問。

趙大人，明珠，欠你們的恩情我下輩子還......

云袖笑顏如花：“臣妾定會盡力為皇家開枝散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