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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將坐鎮布天網 鷹犬夜行獵蛇蹤

  • 仁斬:無主之刃
  • 墨刀齋
  • 4007字
  • 2025-08-26 08:30:00

秋雨連綿數日,終于歇了。天空雖仍陰翳,但津田城二之丸軍奉行所內,壓抑的氣氛卻比濕冷的空氣更令人窒息。庫中存糧的刻度線一日日無情下降,如同懸在脖頸上的絞索,緩慢卻致命地收緊。中村廣家每日呈報的糧耗數字,讓所有人都不住地擔憂,是否最終的失敗已成定局。焦慮如同無形的藤蔓,纏繞著每一個人。

時生一連數日都未曾踏出奉行所大門。他端坐于正廳主位,身影在搖曳的油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靜,甚至有些凝固。案幾上攤開著津田城防圖、兵員名冊、以及白鳥利勝呈上的武備耗材清單,但他翻閱的動作緩慢而克制,目光仿佛穿透了紙頁,落在更遠、更不可測的棋局之上。

他并非無動于衷。軍餉兵糧,如同卡在咽喉的魚刺,一日不除,便是心腹大患。他早已派了所中差役,以例行公事的名義,前往町奉行所詢問秋糧征收的進展與入庫情況。然而,町奉行所內的官員們,個個如同泥塑木雕,臉上掛著程式化的恭敬與疏離,回答滴水不漏:“秋收一切順利,征收按部就班,不勞軍奉行大人費心。”末了,總不忘“善意”提醒一句:“財稅之事,自有町奉行大人與勘定奉行大人統籌,軍奉行所……職責在城防軍務,似不宜越俎代庖。”

冰冷的推諉,清晰的界限。時生聽著差役帶回的稟報,面上無波無瀾,心中卻冷笑連連。他深知,福川政家,乃至冷泉宗清,此刻必然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嚴密地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們在等待,等待他這個年輕氣盛的新官按捺不住,做出沖動之舉——沖擊勘定奉行所?強行接管糧倉?或是縱容士卒嘩變?任何一步錯棋,都將成為他們群起攻之、徹底將他踩入泥潭的絕佳借口。

“等待。絕對克制的等待。”時生對自己說。憤怒與焦慮只會蒙蔽雙眼,唯有極致的冷靜,才能在黑暗中捕捉到那稍縱即逝的破綻。他如同蟄伏的獵豹,將所有的鋒芒內斂,只留下最樸實的偽裝。

但他并非真的坐以待斃。一道道命令,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鋪開。

“坂口組頭,”時生喚來坂口恒豐,聲音低沉而清晰,“自今日起,你部巡邏范圍,重點覆蓋勘定奉行所府庫周邊區域。明哨暗哨結合,十二時辰輪值,給我盯死!任何出入府庫的車馬、人員,無論身份,無論時間,無論裝載何物,一律詳加記錄,事無巨細,每日一報!若有異常,即刻來報,不得延誤!”

“遵命!”坂口恒豐眼中精光一閃,他明白時生此舉的深意。福川政家要轉移贓物,府庫是源頭。盯死這里,就是扼住了蛇的七寸。

“島田頭,”時生轉向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目付頭,“你的目付組,全部撒出去。目標:勘定奉行所內所有核心官吏,尤其是松井算佑,以及町奉行所的主要人物。他們的行蹤、會面、密談,盡可能掌握。若有人員離城,去向何處?若有外人入城,所為何來?我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

“是。”島田博沒有過多的神色,但心中已經升起了對這位年輕奉行的贊許,他躬身領命。

時生則坐鎮中樞,如同風暴眼中的磐石。他每日聽取匯報,審閱文書,處理軍務,甚至親自去校場觀看鐵炮隊操演,對士卒噓寒問暖,仿佛那日益逼近的斷糧危機并不存在。這份超乎尋常的鎮定,讓古川秀家等人既感佩又憂慮,也讓奉行所外那些窺探的眼睛,漸漸感到迷惑和不安。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距離中村廣家預言的斷糧之日,僅剩最后五天。

深夜,奉行所內燈火闌珊。時生獨自在正廳對著地圖沉思,油燈的火苗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一陣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門外停下。是島田博。

“大人。”島田博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時生抬起頭:“進來。”

島田博推門而入,反手輕輕合上。他沒有行禮,而是徑直走到時生案前,俯下身,湊近時生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低低吐出幾個字:“大人,有了大收獲。”

時生心頭猛地一跳,數日的等待,壓抑的焦灼,在這一刻驟然繃緊!但他面上依舊古井無波,甚至沒有抬眼去看島田博的表情。以往艱難的經歷,早已讓他學會了將驚濤駭浪深藏于平靜之下。

“知道了。”時生只回了三個字,聲音平穩無波。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動作從容不迫。“備馬,點兩名親衛,即刻隨我出城。”

沒有多余的詢問,沒有一絲猶豫。島田博立刻躬身:“是!”

夜色如墨,津田城早已入睡。時生帶著兩名精悍的親衛,在島田博的引領下,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避開巡夜的燈火,從一處僻靜的側門潛出城外。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帶著山野間特有的草木氣息和深秋的寒意。

一行人策馬疾行,踏在濕軟的泥土上,只發出沉悶的噗噗聲。繞過幾處山坳,遠離了城下町的燈火,他們來到一處位于荒僻山坳中的廢棄小廟。廟宇早已傾頹大半,殘垣斷壁在月光下投下猙獰的怪影,只有主殿的框架尚存,透出里面微弱的火光。

島田博打了個手勢,黑暗中立刻閃出兩名目付組的暗哨,無聲地行禮。時生下馬,將韁繩交給親衛,在島田博的護衛下,踏入破敗的廟門。

殿內,幾支火把插在墻縫中,跳躍的火光驅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殿內的景象。空氣彌漫著塵土、霉味和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雙手被粗糙的麻繩反綁在身后,嘴里塞著破布,身上穿著武士的直垂或奉公人的服飾,此刻都沾滿了泥土和草屑,顯得狼狽不堪。其中一人衣著稍顯華貴,肩頭繡著三上家的家紋。他們身上大多帶著傷,有的鼻青臉腫,有的手臂或腿上纏著滲血的布條,顯然經歷過激烈的抵抗。

坂口恒豐和他麾下幾名最得力的足輕武士,正持刀肅立在一旁,眼神警惕地掃視著俘虜和周邊的動靜。坂口本人身上也帶著幾處擦傷,甲胄上沾著泥點,但精神奕奕,看到時生進來,立刻上前一步,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和一絲疲憊:“大人!幸不辱命!”

時生目光掃過俘虜,最后落在坂口身上,微微頷首:“辛苦了。起來說話。情況如何?”

坂口站起身,語速快而清晰:“回大人!遵照大人的指令,屬下這幾日帶人死死盯住勘定奉行所府庫。昨夜子時三刻,府庫后門悄然開啟,三輛蒙著油布的牛車駛出,由一隊町奉行所的押運武士和兩名勘定奉行所的記賬奉公人護送,鬼鬼祟祟,不走大路,專挑偏僻小道,一路往城西方向去。屬下帶人遠遠綴著,跟了將近兩個時辰,最后跟到三上家位于山里的一處極其隱蔽的庫房。”

他指了指廟外黑暗的某個方向:“那庫房外面看著就是個廢棄的炭窯,里面卻別有洞天。屬下帶人趁他們卸貨點數時,突襲而入。里面堆滿了東西,新米、陳谷、成箱的銅錢、甚至還有幾捆上好的絲綢。這幫狗賊,把府庫里的軍糧民脂都搬到那里去了。”

坂口說著,臉上露出憤恨之色:“我們動手時,這幫家伙還想反抗!尤其是那個三上家的武士頭目,帶著幾個手下拼死抵抗,砍傷了我們兩個兄弟,不過都被我們拿下了。清理戰場時,在庫房角落一個暗格里,找到了這個。”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厚厚冊子,雙手呈給時生。

時生接過冊子,入手沉甸甸的。他解開油布,露出里面一本深藍色封皮的賬冊。借著火光,他翻開幾頁,目光如電般掃過上面的墨跡。一行行清晰的字跡,記錄著日期、物品名稱、數量、經手人、接收方……一筆筆,觸目驚心!

“某月某日,府庫撥付修繕城墻銀二百貫,實付普請奉行所一百五十貫,余五十貫入福川大人私庫……”

“某月某日,征秋糧入庫新米一千石,實存府庫八百石,余二百石由冷泉大人車隊運出,交三上家宗清大人……”

“某月某日,寺社修繕撥款一百貫,實付八十貫,余二十貫……”

“某月某日,軍餉撥付銅錢三百貫,實付二百五十貫,余五十貫……”

“某月某日,售陳谷三百石予高野山金剛峰寺下院,得錢一百五十貫,入福川大人賬……”

時生的目光在“高野山金剛峰寺”幾個字上停留片刻,眼中寒芒更盛。根來寺與高野山真言宗本山因教義分歧素有嫌隙,福川竟敢將城中糧草售予對方?這已不僅僅是簡單的貪腐,更是通敵之嫌。

島田博在一旁,聲音低沉地補充道:“大人,屬下初步查驗過俘虜口供,與賬冊記錄大致吻合。福川政家負責在賬目上做手腳,虛列開支,克扣挪用;冷泉宗清則利用其町奉行職權,調動征糧隊和押運車隊,將克扣、虛報的物資運出城;三上宗清則是最大的銷贓者,負責將這些錢糧在黑市放貸、變賣,甚至……資敵。”他最后兩個字咬得極重。

“像這樣的秘密倉庫,絕不止這一處。”島田博繼續分析,聲音冷靜得如同在陳述天氣,“三上家經營多年,狡兔三窟。但僅憑此賬冊,以及這些俘虜的口供,已足以形成鐵證。福川政家、冷泉宗清、三上宗清,三人勾結,貪沒城中資產,數額巨大,性質惡劣!更兼有通敵嫌疑!依律,當斬!”

時生一頁頁翻看著賬冊,手指摩挲著粗糙的紙頁。火光映照著他年輕而沉靜的臉龐,冰封的湖面下,終于有了一絲久違的溫度在涌動。

他等的就是這個!等對方按捺不住,等他們露出破綻,等這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在貪婪的驅使下,終于暴露出致命的一環!而坂口恒豐,這個沉默而高效的年輕組頭,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如同最精準的獵犬,為他叼回了這足以扭轉乾坤的獵物。

“好!”時生猛地合上賬冊,抬起頭,目光掃過坂口恒豐和他身后那些帶著傷痕卻神情振奮的足輕,最終落在島田博臉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坂口組頭,干得漂亮!諸位兄弟,辛苦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賬冊,心中已有決斷:“此物,便是津田城毒瘤之根!福川、冷泉、三上,罪證確鑿,無可辯駁!”

他轉向坂口:“坂口組頭!此地不宜久留,你立刻加派人手,務必給我看死這些俘虜!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是!大人!屬下以性命擔保!”坂口恒豐挺直腰板,這位城中首屈一指的劍客眼中戰意熊熊。

“島田頭,”時生又看向島田博,“你隨我即刻回城。帶上賬本。”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那本冊子,仿佛要將其烙印在心底,“我們回奉行所,好好研究一下,下一步……該如何讓這些蛀蟲,付出應有的代價!”

夜色深沉,廢廟的火光在風中搖曳。時生帶著島田博和兩名親衛,翻身上馬。他最后看了一眼廟內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虜,以及坂口恒豐堅毅的身影,猛地一夾馬腹。

“駕!”

馬蹄聲再次敲碎山野的沉沉的睡夢,向著津田城的方向疾馳而去。這一次,時生的心中不再是壓抑的等待,而是如同即將離弦的利箭,充滿了破開迷霧、直搗黃龍的決絕與力量。賬本在手,驚雷已握,津田城的天,誰說了算,還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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