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霧徹底散去的第三天，安全區終于迎來了真正的陽光。城西的廢墟被重新圈定，殘留的感染者已被清除，只留下斷壁殘垣上尚未褪盡的青紫色污漬，像一道猙獰的疤。

蘇清顏站在臨時醫療點的帳篷外，看著醫護人員將最后一批隔離觀察的居民護送離開。他們的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但眼底已多了幾分對生的篤定。

“張醫生的抑制藥劑研發成功了。”陸戰霆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手里拿著一份報告，軍綠色的袖口下，傷口愈合的痕跡清晰可見，“對現存的病毒變異株有效，雖然不能根治，但至少能阻止擴散?！?

蘇清顏接過報告，指尖劃過“蘇晚”的名字——在陳教授的實驗日志里，她的基因序列被反復標注，張醫生正是從這些數據里找到了抑制病毒的關鍵。

“她終究還是幫了大家。”蘇清顏輕聲道，將報告遞回去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手，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這三天里，他們默契地避開了關于前世的話題。陸戰霆忙著重建防御、安撫居民，蘇清顏則協助醫療組解讀病毒數據，偶爾在巡邏時遇見，也只是匆匆點頭，像兩條暫時交匯又迅速分開的線。

“林薇薇有消息了。”陸戰霆率先打破沉默，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我們的人在安全區外五十公里的廢棄工廠發現了她的蹤跡，還有幾個疑似同伙的人?！?

蘇清顏抬眸：“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陸戰霆看著她，“醫療組需要你留在這里指導藥劑生產，這次行動……”

“我必須去?！碧K清顏打斷他，目光堅定，“林薇薇見過我，也知道病毒的核心秘密。而且，她手里很可能還有陳教授的備份資料。”

更重要的是，她想親自問清楚——前世她臨死前看到的畫面里，林薇薇站在陸戰霆身后，手里握著的那支針管，到底裝著什么。

陸戰霆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頭：“帶上護衛隊的精英，我們速去速回?！?

次日清晨，越野車碾過布滿碎石的公路，朝著廢棄工廠的方向駛去。車窗外，荒蕪的土地上零星冒出幾株新綠，是紅霧散去后才敢探出頭的生機。

“工廠以前是個制藥廠，”陸戰霆攤開地圖，指在一處標記上，“陳教授早期的實驗室就在這里，后來被安全區列為禁區。林薇薇選擇在這里落腳，恐怕不只是為了藏身?！?

蘇清顏看著地圖上“制藥廠”三個字，忽然想起外公筆記里的一句話：“病毒的解藥，往往藏在誕生它的地方。”

難道這里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車隊在工廠外圍停下，隊員們迅速散開，形成警戒圈。陸戰霆給蘇清顏遞過一把消音手槍：“里面情況不明，跟著我，別亂跑?！?

工廠的鐵門銹跡斑斑，輕輕一推就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車間里彌漫著刺鼻的化學氣味，地上散落著破碎的玻璃器皿，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照進來，在灰塵中拉出一道道光柱。

“有人來過?！碧K清顏蹲下身，指尖拂過一個尚有余溫的燒杯，杯壁上沾著的淡黃色液體，和病毒樣本如出一轍，“而且剛離開不久。”

陸戰霆示意隊員們保持警惕，自己則舉著槍，率先往車間深處走去。轉過一道銹蝕的流水線，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被鋼板封死的通道口，鋼板上用紅漆畫著一個詭異的符號——和陳教授實驗室里的標記一模一樣。

“他們從這里走了。”陸戰霆上前查看，鋼板邊緣有新鮮的撬動痕跡，“通道通向工廠的地下倉庫?！?

隊員們合力移開鋼板，一股陰冷的風從通道里灌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下去兩個人偵查?！标憫瘀吐曄铝?，目光卻始終落在蘇清顏身上，“你留在上面?！?

蘇清顏沒應聲，只是握緊了手槍，跟著第一個隊員鉆了進去。通道狹窄潮濕，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墻壁上布滿了抓痕，像是有人在這里劇烈掙扎過。

走到盡頭，推開一扇虛掩的鐵門，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地下倉庫里堆滿了培養艙，至少有上百個，艙體里漂浮著或完整或殘缺的人形輪廓，青紫色的皮膚下，黑色的血管狀絲線在緩慢蠕動。而在倉庫中央的高臺上，林薇薇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控制臺前，手里拿著一支針管，對著麥克風輕笑：

“陸戰霆，蘇清顏，你們果然來了?！?

她的聲音通過倉庫的擴音器回蕩，帶著一種病態的愉悅：“喜歡我為你們準備的‘禮物’嗎？這些可是陳教授留下的半成品，只要注入最后一劑激活劑……”

她舉起針管，對準了身邊一個培養艙——艙里的輪廓，竟和陸戰霆有七分相似。

“住手！”陸戰霆怒吼著開槍，子彈擦過林薇薇的手臂，打在控制臺上，濺起一串火花。

林薇薇卻笑得更歡了：“別急啊，我還沒告訴你們真相呢。比如……前世中心塔爆炸前，陸隊長為什么要把你鎖在地下室？”

蘇清顏的心臟猛地一縮，看向陸戰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握著槍的手微微顫抖。

“因為他知道，只有你活著，才能拿到蘇老藏起來的原始抗體?！绷洲鞭碧蛄颂蚴直凵系难E，眼神怨毒，“可你呢？你卻以為他要拋棄你，趁他不注意引爆了備用炸藥，把自己炸成了碎片！”

“你胡說！”蘇清顏失聲反駁，前世的記憶碎片瘋狂涌入腦海——地下室冰冷的鐵門，陸戰霆轉身時決絕的背影，還有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

“我胡說？”林薇薇打開一個顯示屏，上面開始播放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面里，陸戰霆將蘇清顏推進地下室，用鐵鏈鎖上門，轉身時，臉上是蘇清顏從未見過的痛苦，“你以為他為什么要站在塔尖？他是在引開所有感染者，給你爭取時間！可你呢？”

錄像的最后，是中心塔轟然倒塌的畫面，火光中，陸戰霆的身影消失在濃煙里。

蘇清顏的呼吸驟然停滯，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原來前世的真相，竟是這樣？

“還有更精彩的呢?！绷洲鞭钡穆曇粝穸旧叩男抛?，“你以為陳教授為什么偏偏選你做母體的‘養料’？因為你的基因里，不僅有蘇晚的抗體，還有……陸戰霆的病毒抗性基因啊?！?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炸得蘇清顏頭暈目眩。她猛地看向陸戰霆，他的嘴唇緊抿，臉色蒼白如紙，卻沒有反駁。

“十年前，陸戰霆是第一個被原始病毒感染卻活下來的人?！绷洲鞭崩^續說道，“蘇老發現他的血液能抑制病毒，就偷偷提取了他的基因序列，藏進了你的胚胎里——你從出生起，就是蘇老準備的‘終極抗體’?！?

所以，陳教授才會說她的基因與母體完美契合；所以，陸戰霆才會一次次在危機中護著她；所以，前世他寧愿犧牲自己，也要讓她活下去。

蘇清顏的視線模糊了，手槍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清顏?！标憫瘀穆曇羯硢?，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不是又有什么關系呢？”林薇薇突然按下控制臺上的按鈕，所有培養艙的玻璃開始霧化，“現在，就讓你們這對‘命中注定’的抗體，一起陪我的孩子們上路吧！”

高臺下的培養艙里，輪廓們開始劇烈掙扎，青紫色的手臂撞擊著玻璃，發出“砰砰”的巨響，像是無數只即將破繭的怪物。

“保護蘇小姐！”陸戰霆猛地回過神，將蘇清顏拽到身后，對著隊員們吼道，“炸掉控制臺！”

隊員們立刻朝著高臺射擊，林薇薇卻靈活地躲到控制臺后，瘋狂地按著按鈕：“晚了！激活程序已經啟動，除非……”她突然看向蘇清顏，笑得詭異，“用你的血，澆滅這些‘火種’?！?

蘇清顏愣住了。

“你的血液里有原始抗體和抗性基因，是唯一能徹底摧毀這些胚胎的東西?！绷洲鞭钡穆曇魩еM惑，“想想陸戰霆為你做的一切，難道你要讓他白白犧牲嗎？”

培養艙的玻璃開始出現裂痕，黑色的絲線從縫隙里鉆出來，像毒蛇一樣游走。

陸戰霆的槍對準了林薇薇，卻被她用身體擋住控制臺：“開槍啊！打死我，你們就永遠別想知道怎么停止程序！”

蘇清顏看著那些瘋狂蔓延的絲線，又看了看陸戰霆手臂上尚未褪盡的青紫色紋路，突然做出了決定。

她撿起地上的手槍，不是對準林薇薇，而是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清顏！不要！”陸戰霆目眥欲裂，想沖過來阻止，卻被涌上來的絲線纏住了腳踝。

槍聲響起，鮮血從蘇清顏的手腕涌出，滴落在地上。神奇的是，那些靠近的黑色絲線在接觸到鮮血的瞬間，竟像被灼燒般蜷縮起來，發出“滋滋”的響聲。

“果然有用……”林薇薇的笑容變得扭曲，“再多一點！把血灑向培養艙！”

蘇清顏沒有聽她的，而是忍著劇痛，踉蹌著沖向控制臺。她記得外公筆記里說過，陳教授的儀器都有緊急停止裝置，通常藏在……

她猛地掀開控制臺側面的擋板，里面果然有一個紅色的按鈕。

“不！”林薇薇尖叫著撲過來。

陸戰霆趁機掙脫絲線，一槍打在林薇薇的腿上。她慘叫著倒下，眼睜睜看著蘇清顏按下了按鈕。

所有的培養艙瞬間停止了掙扎，霧化的玻璃漸漸透明，里面的輪廓們慢慢沉寂，青紫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最終化為一灘淡綠色的液體。

危機解除了。

蘇清顏看著自己流血的手腕，眼前一陣發黑，緩緩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識前，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陸戰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

“清顏！撐?。　?

她想告訴他，前世的爆炸，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太怕被他拋棄了。

但這句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當蘇清顏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安全區的醫療帳篷里。手腕上的傷口被仔細包扎過，陸戰霆坐在床邊，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你醒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清顏動了動手指，他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熨帖而安穩。

“林薇薇呢？”她問。

“被關押起來了，等著接受審判?！标憫瘀D了頓，“她說的話……”

“我知道?！碧K清顏打斷他，看著他手臂上徹底消失的紋路，“謝謝你?！?

謝謝你，前世護我到最后。

謝謝你，今生陪我面對一切。

陸戰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收緊了握著她的手。

帳篷外，陽光正好，有孩子的笑聲傳進來，清脆而明亮。

蘇清顏知道，關于前世的債，關于今生的謎，或許還有很多沒解開。但至少此刻，她握著他的手，他守在她身邊，這就夠了。

未來的路還很長，紅霧或許還會卷土重來，但只要他們一起走下去，總有一天，能徹底驅散所有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