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底

二姐回到自己‘織云軒’，五姐妹早早候在里頭。

剛踏進門，三妹便忍不住拋來一個媚眼：“二姐，這就從了那豬妖？

洞房里……他那副壯模樣，你可吃得消？”

“三妹！”大姐輕斥一聲，卻也滿是探究地看向二姐，“母親既已拍板，這事便定了。

只是朱姑爺……

他昨夜和母親在蘭房里也不知做了多久，能贏得這般好感。

至于姻親，咱盤絲洞女兒家家太多，我們姐妹遲早也是要嫁人的。

我看姑爺倒不像個藏奸耍滑的，只是不知底細究竟如何。”

二姐撤掉頭上珠釵，撒氣般地扔在妝臺上。

衣衫隨意搭在椅背，坐在床榻邊：“底細？一頭來歷不明的豬妖，能有什么底細？

不過是母親看中他那點‘天緣’，想讓他替我們做腌臜事罷了。

豬！

就是一頭豬。”

五妹不過七十歲，性子最是跳脫，湊上前道：“二姐，你真要嫁？

方才我讓小妹去探了那豬妖正跟著燈腳七往紅花窟去呢，不知要做什么？”

“紅花窟？”四姐眉梢一挑，“那地方不是只養著琴螂嗎？怎讓他去那種地方？”

二姐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她掌管盤絲洞生意，自然知曉紅花窟是什么地方。

里頭的琴螂繭乃是盤絲洞最近最隱秘的營生，天上那些老爺們正盤算著要他們蜘蛛精將這門生意做起來，好謀取暴利。

可畢竟見不得光，連她平日都是小心巡查，不敢深入。

莫不是母親真要他接手天上買賣？

琴螂之事，牽扯太廣，便是母親也想法避諱。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真當覺得入贅盤絲洞就一下飛黃騰達。”

二姐聲音發沉，“既他有想在盤絲洞安身的心思，那就要有有這個實力。

三妹，我沒記錯毒敵大王的太子好似喜歡我，也和那豬妖一樣，有入贅心思吧。”

“那群蝎子.....”三妹鄙夷笑了聲，“一點能耐家底沒有，全想靠著我們姐妹富貴，真做得一場好夢。

尤那蝎太子，臉皮最厚，纏得不死不休。

要不是二姐求了一枝仙藤，讓他看著開花，強行打發，不知要惹多少麻煩。”

說到此處，突似想到什么：“二姐，你是想.....找蝎太子...”

蝎太子來自女兒國，跟隨父親毒敵大王來千花洞投奔百目真君。

盤絲洞和千花洞相鄰，蝎子少不得逛逛。

一來二往下，見多了盤絲洞富庶和蜘蛛精美貌后，便和一眾兄弟生起了入贅發達心思。

蝎太子尤鐘愛二姐，最想那些盤絲洞賺錢的絳真紗生意。

雖心比天高，可也是有些本事的，尤曾跟著母親琵琶蝎子精學過一手‘倒馬樁’，配著自身毒功，絕非一般妖怪能抵擋。

二姐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峭：“他不是自詡得了母親關愛嗎？

蝎太子的‘倒馬毒’，連天上的神將都要懼三分。

若連這點考驗都過不了，也配當盤絲洞的姑爺？”

大姐皺起眉：“這樣會不會太冒險？若真傷了他，母親那邊.....”

“傷了才好。”二姐直接打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若他連蝎太子都敵不過，留著也是個廢物，反倒會連累我們。

母親要的是能扛事的男人，不是只會哼哼的豬。”

走到床邊，望著紅花窟方向，那里隱約有淡紫色的瘴氣升騰，儼是下定主意：

“讓小妹盯著，看他在紅花窟做什么。

若敢染指琴螂……

哼，我自有辦法讓他知道盤絲洞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

……

盤絲洞底

朱綱裂出了若仙庵，重走過一線天，跟著燈腳七穿過蜿蜒石廊。

雖是昏暗，鐘乳石、花崗石、各色寶珠卻是層出不窮。

倒也不失一番風景。

只是無處不在的甜腥氣讓他作嘔。

這是死的人多了，又用石灰凈化形成的怪味。

以往在巫山，不論妖怪還是力士多是以秘法修行，錘煉自身，倒也不曾有吃人行徑。

故而成的妖一身清氣。

盤絲洞這樣的地方，死人家常便飯。

呆得久了，身子也自然沾著死人和石灰怪味。

明眼人一瞧，就知不是好妖。

可正是因為這樣的妖氣，反能嚇住一般宵小。

燈腳七懸于前方，照得通亮，不少光暈照在巖壁上晃著些詭異影子。

若妖氣夠濃，好似這些影子也能成精。

當然，那需神通足夠打才可。

“姑爺，紅花窟日后必是咱盤絲洞的聚寶盆。

你瞧這些石壁，都是用南海暖玉鋪的，就為了養琴螂的溫度剛好。”

朱綱裂土之靈蘊，豬掌落在冰涼石壁上，能清晰感到外寒內熱。

整個紅花窟呈出一股內熱外寒的奇妙狀態。

閑言碎語間，穿過一道石門后，眼前豁然開朗。

竟是一個巨大溶洞。

洞頂是無數鐘乳石，每根石尖上都掛著一個透明的繭，小的有拳頭大小，大的堪比牛犢。

繭內隱有東西在蠕動，偶爾傳出旖旎聲，像在做美夢。

“這就是琴螂繭？”朱綱裂皺眉，“里頭裹著的是什么？”

燈腳七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得意：“妖怪，人，還有神仙。”

“神仙也在里面？”

“當然，琴螂繭可是好東西，鉆進其中，飄飄欲仙，極樂悟道，這樣的寶貝能沒神仙嗎？”

朱綱裂眉頭一挑，這種昏暗空間和想象中的修行圣地悟道，相差太大。

更像是個魔教。

那些琴螂繭，完全就是上桌的肉食。

“你是說以后我也能在里面修煉？”

燈腳七臉色立變：“不不不，姑爺，開玩笑的。

我也不瞞你，裹在繭里確實飄飄欲仙，但修為不會有一點提升。

感覺，就是一種感覺。

能讓人覺得登臨仙境，忘記一切苦楚……

當然，也會上癮。

真要在里面呆的時間長了，一日不進，便如萬蟻噬心，難受著呢！”

朱綱裂心頭一震，不會是大煙吧。

盤絲洞還有這種生意。

“上癮？這不是害人么？”

“害人？”燈腳七嗤笑，“姑爺你不知道，這東西有多搶手。

落日國那些老鼠，朱紫國里富商大賈，誰不想來咱這里享受一趟。

就是黑風山的和尚，偶爾也會來兩趟。

普通的琴螂繭，一次換百兩黃金，高端的琴螂繭，得要他們靈蘊來換！

你算算，這洞里現在有琴螂三千枚，一年能賺多少？

這都是他們上趕著送給咱們，哪能是害人。”

黃金十多萬兩也就罷了，關鍵還有靈蘊。

哪是生意，分明是斂財。

如今朱綱裂得了天地賞賜，可知靈蘊妙處。

土之靈蘊二十一點，光，符，酒一點，便似脫胎換骨一般。

日進斗金，可是真是實打實的‘金’！

真要靈蘊和他匹配，莫不是他能迅速起勢。

朱綱裂雙眼放光，真可能是一處修行寶地啊。

可當看著那些蠕動的繭，又覺后背發涼。

每一枚繭里，裝著的可都是一個活人。

且繭由琴螂操控中，不停吸食活人精華。

體驗者徒有幻想，精華流失，自己身子反是越來越弱。

靈蘊不會憑空產生，而是從享受者身子里提出來的。

哪里是生意，分明是斷子絕孫的勾當。

真可以這么修煉？

“這里面的活物……都是從哪里來的？”

燈腳七指了指紅花窟深處暗門：“有些是咱們抓的過路客商，有些是.....天上靈官‘賞’的罪囚。”

“罪囚？神仙？”

“當然，不是大神仙，一些不聽話的天兵和宮娥。

別看咱盤絲洞昏黑發臭，可要論起根來，也是天宮買賣。

姑爺，日后你接了生意，放心大膽的干。

出了事，咱上天告狀，一告一個準！”

朱綱裂樂了。

這生意……不會是某位仙君黑財吧。

一下明白許多：

他馬上要做人家陰溝暗地里理財的老鼠。

盤絲洞哪是招女婿。

分明就是招一個替罪羊，一個能抗下所有罪孽的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