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的家人不難，前提是你要去天堂辦公室找主任。”小肖搖頭晃腦的說道，他的動作如同馬戲團的小丑，滑稽又搞笑。

張塵聽后，拉起小肖，讓他帶路前往天堂辦公室。

路上，一輛公交車緩緩停在他們身旁，車上下來了一群和張塵年齡相仿的青年，領頭的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

張塵怔在原地，恍若一尊凝固的雕像。前方引路的小肖步履匆匆，轉過一道青石小徑后，忽覺身后空寂無人。他驀然回首，只見身后空空如也，哪還有張塵的身影？“張塵！“一聲呼喚穿透小肖身后的空氣，驚起枝頭三兩雀鳥，路人皆回首望去，張塵也猛地驚醒，他連忙尋著聲音找去。

待他們匯合后，張塵一把攥住小肖的手腕，拽著他朝原路疾奔。小肖被他扯得踉踉蹌蹌，腕骨處傳來陣陣刺痛，疼得他直皺眉頭，嘴角不自覺地抽搐著，卻也只能咬牙跟上。

好在那群人還在原地，張塵也漸漸的放慢了速度并叫到：“老汪！”領頭的中年人猛地回頭，僵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歲月在他額頭刻下的細紋此刻顯得更深了，每一道褶皺里都盛滿了難以置信。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要說什么，卻只漏出一絲短促的氣音。那張被生活磨礪得略顯粗糙的臉，此刻血色褪盡，連鬢角新生的幾根白發都在微微顫動。

“老汪。”一轉眼，張塵便走到了老汪的面前，他張開雙臂向老汪抱去。“去去去，男人家的，抱什么抱！”老汪像只受驚的瘦貓，猛地往后一縮，稀疏的眉毛高高挑起，幾乎要飛進額頭的皺紋里他一邊擺手，一邊撇著嘴，兩片薄唇抿成一條細線，活像被捏扁的餃子褶。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在陽光下泛著滑稽的光，仿佛在無聲地控訴：“成何體統！”老汪滑稽的神情逗的大家捧腹大笑。

“話說回來，”張塵原本滿臉的笑容此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與不解，“你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唉！”老汪長嘆一口氣，緩緩回憶到：“那天是我的課，由于我答應學生要讓他們看電影，所以我給他們放完電影后就去教室外閑逛。突然，一群身著黑色西裝的人走向我并問我：‘你是不是有個學生叫張塵？’我雖十分疑惑，但迫于他們的強迫我只能點頭。可他們卻一把把我按在墻上又去教室里把你的好兄弟們都壓了出來，還給我們蒙上一個黑頭套，里面好像涂了什么東西，我帶上后就暈了，醒來之后就出現在這個公交上。這不，被趕下來之后就看見你了。”人群中張塵的兄弟們探出頭，整齊的看著張塵。

張塵聽后，仿佛結冰般愣在那里，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先是凝固，繼而扭曲，最后慢慢裂開一道縫隙。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珠子幾乎要跳出眼眶，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仿佛那里憑空生出了什么東西。他的嘴巴半張著，像是要喊什么，卻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啊？”，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過了半晌，他的眉毛突然一跳，像是終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整張臉驟然松垮下來，嘴角抽動兩下，竟扯出一個古怪的笑。他抬手摸了摸后腦勺，嘴里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那聲音既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無可奈何的認命。

老汪一頭霧水，忙問張塵到底怎么回事。但張塵想到自己的首要任務是去找天堂主任，便把老汪等人領到他休息過的茶館后便匆匆離去。

張塵走后，老汪等人議論紛紛，但一個身材勻稱，面容清秀但滿面嚴肅的一個人卻始終保持沉默。“紫寒，你的觀點是什么？”老汪問他。那人終于開口：“我覺得我們是被做局了。”“牛紫寒你開什么玩笑？我們一群高中生，誰給我們做局？你自己嗎？”一名皮膚黝黑的人反駁到。“停，質波我覺得紫寒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我倒覺得他的觀點是有可能的。”“那你覺得會有人大費周章只為讓幾個無辜的高中生與家人分別嗎！”眼看討論再度僵化，老汪也只能讓眾人停止討論。

反觀張塵這邊卻遇到了更大的麻煩。在張塵找到天堂主任后他卻得到了一個足以讓他崩潰的消息：“你可以選擇在這里快樂的生活，你也可以選擇周末回到人間，但所有你在那里生活過的痕跡都將消失，這也意味著沒有人會認識你。”張塵陷在那張真皮沙發里，像一只被釘住的甲蟲，肚腹貼著柔軟的囚籠，先是臀，繼而是腰，最后連脊梁也一并軟下去，仿佛被什么吸住了似的。

窗前擺著一盆花，不知名目，大約是“富貴竹”或“發財樹”之流，綠得發膩，葉片油亮，顯然是有人日日精心擦拭的。花盆白底描金，邊角卻已磕破了一小塊，露出里頭灰黃的陶胎來。

張塵盯著那花，忽地想起鄉下的野薊，生在亂石堆里，莖葉帶刺，開紫花，無人理會，卻活得倔強。而這盆中的“富貴”，根須早被剪得齊整，塞進一方小缽，靠幾滴營養液吊命，竟也活得“風光”。

“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我好想回去和家人再見幾次……你定時間也行……”“不行的，這是規定。”主任冷漠的聲音如同利箭般刺穿了張塵那本就脆弱的內心。

窗外日頭正烈，照得那花盆上的金線刺眼。張塵瞇了瞇眼，伸手拉上了百葉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