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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內政梳理

六月初一,赤日熔金。

鹿兒島內城評定間,格窗細密如篩,將灼烈的陽光切割成無數跳躍、滾燙的光斑,深深烙印在厚重的榻榻米上,蒸騰起肉眼可見的扭曲熱浪。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正襟危坐的身影上。

陳年木料在高溫下散發的微朽氣息,混合著武士們壓抑的汗味與墨錠的清苦,釀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權力更迭特有的沉重氛圍。

評定間深處,那方象征著家督無上權柄的黑漆大案后方,剛剛卸任的老家主島津貴久,如同一尊被歲月風霜和權力重擔雙重侵蝕的武士俑。

褪色的陣羽織下,身軀依舊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被抽去筋骨的僵硬,仿佛支撐他的不再是血肉,而是某種早已冷卻、名為“傳統”的執念。

他身旁的島津忠良公,更是沉默得如同枯木化石,渾濁的眼珠低垂,只映著身前案幾上那卷攤開的、墨跡猶新的退位詔書。

詔書上“島津義久”四個遒勁大字,在跳躍的光斑下刺眼地灼燒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舊時代的皮膚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玄色直垂包裹的年輕身影上——島津義久。

他端坐主位,脊背挺直如一把新淬火的太刀,鋒銳,冰冷,毫無弧度地深深“嵌”入那千百年來由鮮血、背叛與權謀反復澆鑄的位置。

玄色衣料在強光下吸盡了所有色彩,唯有肩頭、袖口以細密金線刺繡的丸十字家紋,在明暗交錯間流轉著內斂而沉重的輝光,如同深淵中蟄伏的兇獸之眼,冷靜地審視著殿內眾生。

無論是須發皆白、眼神渾濁如古井的老將,還是目光銳利如鷹隳、野心在胸腔暗涌的新銳,那一道道灼熱、探究、敬畏、猜疑乃至不安的視線,

如同無數無形的舌頭,反復舔舐著他衣袍上的金紋,試圖從那年輕得過分、又毫無表情的側臉上,舔舐出未來薩摩乃至整個九州的血色走向。

宿將新納忠元霍然起身,腰間的太刀刀鞘“鏘”地一聲,重重頓在榻榻米上,聲若洪鐘,震得梁上沉積多年的微塵簌簌而下,在光柱中翻滾。

“此役,覆滅肝付家,戰果清算已畢!”他展開一卷長長的、邊緣磨損的戰利品清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那寬闊的胸膛里迸發出來,帶著鐵銹與血腥的沉甸甸分量:

“獲糧草,計——三萬擔!”

“嘩——”低沉的驚嘆如同細微的漣漪在死寂的評定間漾開。

三萬擔!飽滿稻谷的香氣仿佛已穿透紙背彌漫開來。

“小鎧兩千副!大鎧五百領!”忠元的聲音鏗鏘如鐵砧相擊。

“嘶…”倒抽冷氣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武將北鄉時久下意識挺直腰背,眼中戰意一閃。

“各色刀劍,計萬柄!足輕槍矛,兩萬桿!”

空氣驟然變得更加灼熱緊繃,年輕的家臣們呼吸粗重,手不自覺地按向腰間。

“另:得微型港口六座,小型港口一座,中等港口一座!武士道場十二處,問屋二十四間!府庫錢增至——十三萬貫!”

一連串令人血脈賁張的數字報出,家臣們的臉上難以抑制地泛起興奮的紅潮,低聲的贊嘆和議論嗡嗡作響。

家老新納忠清微微闔眼,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膝蓋。

武將川田忠朗咧開嘴,對身旁同僚低語:“天神佑我薩摩!當以此利刃,直指大隅、日向!”

然而,這些足以讓任何戰國豪強心跳如擂鼓的繳獲,流入主位上那個年輕人

章平的腦海,卻瞬間被剝離了所有象征性的榮光與財富的迷幻色彩,化作冰冷、精確、彼此咬合的戰爭方程式齒輪,在他那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思維中高速運轉:

三萬擔糧草:四萬大軍百日遠征的口糧保障線。(按實際倉儲損耗、運輸效率未計,預計可用僅七成。)

兩千小鎧+五百大鎧:三個常備軍團的武裝量級。(這些鎧甲保養堪憂,三成需大修,看來標準化生產刻不容緩。)

萬柄刀+兩萬槍:足輕武裝+優質鐵料儲備。(制式雜亂,影響訓練,不如熔毀重鑄,統一制式。)

十三萬貫錢:支撐軍餉、后勤、技術研發的潤滑油。(劣錢比例過高!嚴重稀釋購買力,當輸出海外,金融改革是本家當務之急。)

港口群:貿易生命線+海軍搖籃。(微型港整合為漁業基地,小型港側重內海,中型港立刻擴建為遠洋樞紐。)

道場、問屋:人才儲備庫+商業流通節點。(道場需新式操典,問屋改造為銀行網點雛形…)

內政評定環節開始。

新納忠元再次出列:“下月軍屯計劃:新增鹿屋、國分、加治木三處屯點,各置足輕八百人整訓墾荒。

至此,全領屯田足輕數量,已提升至兩萬三千人!常備足輕,六千人整裝待命!武士加上正在訓練的約有六千余人”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臉上沾著幾點洗不凈煙灰的種子島時堯接著上前,深深躬身:“稟主公!鐵炮足輕隊本月實彈操演,損耗火藥鉛彈若干,名錄已呈報。隊眾已擴至一千六百人!

火器鑄造…”他頓了頓,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本月按主公所示‘分段澆鑄、水冷退火’新法,已成十六磅青銅巨炮——四門!炮身堅固,試射成功!

下月…下月若原料充足、匠役無休,預計可再產出…八門新炮!”

“八門?!”“加上已有的四門,十二門巨炮!”整個評定間瞬間被一股更強的震撼席卷。

家老伊集院忠倉捻著胡須的手停住了,眼中精光爆閃,急聲道:“忠元大人!有此神物,肥后相良氏的高城,大友家的岡城,豈非唾手可得?

當速議進軍方向!”武將們群情激昂,仿佛堅城已在炮口下化為齏粉。

唯有章平,反應截然不同,一絲非人的微光閃過。

(八門?按優化模型和當前原料,理論極限應是十門,少了兩門…是管理損耗?技術瓶頸?還是…?)

章平極其自然地,他搭在沉重黑漆扶手邊緣的右手食指,輕輕抬起,落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細微的敲擊聲,淹沒在家臣們的驚嘆里。

與他腦海中浮現的另一個時空景象——工業革命時代蒸汽鍛錘撼動大地的規律轟鳴——達成了詭異的同步。

那是舊時代武士道無法理解的鋼鐵序曲,也是他無聲的追查令。

在眾人激動的議論聲中,章平毫無預兆地霍然起身!

腰間懸掛的南蠻懷表銀鏈劃出一道刺目的流光。

“歲久。”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嘈雜。

下首右側,剛元服的島津歲久猛地抬頭,眼中先是錯愕,隨即化為被巨大信任點燃的熾熱光芒。“在!”

章平取出一枚深海硬木雕刻、鑲嵌薩摩螺鈿的符節,海浪與商船紋樣幽光流轉。

“自即日起,島津歲久,為島津家海貿總管,執掌諸港營建、船務、所有海商、勘合貿易及異國交涉事宜。

島津家未來之興衰,半系于海路通達與否。莫負此任。”他將符節遞出,動作簡潔如遞出戰刀。

符節入手,歲久正欲鄭重領命。

章平卻已傾身迫近,一句唯有兩人可聞的低語,如寒冰摩擦:

“以琉球為中轉…用庫中堆積如山、即將被熔毀的劣質永樂錢及各類惡錢…”他刻意停頓,觀察歲久瞬間的困惑,“…秘密、強制、分批‘傾銷’給琉球商人。”

歲久瞳孔地震:用垃圾換物資?

章平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同時,用庫中真金白銀及即將發行的新幣,以低于市價一成,只收購大內家石見銀山流出的銀錠。

有多少,收多少,秘密進行。”

歲久腦中靈光炸裂。

“然后,”章平聲音更低,更冷,“在琉球、博多、界町…所有商埠,散播消息:

石見銀礦脈枯竭,含雜劇增,大內以次充好,其銀價將大跌!而我薩摩,新得巨量優質銀礦,新幣堅挺無比。”

“這是…要摧毀石見銀的信譽?”歲久聲音干澀。

“大內義長、陶晴賢,你們以身入局,卻不料我已落子,為我編制嫁衣。”章平眼中是超越時代的冷酷算計,

歲久如遭雷擊,又感一股戰栗的興奮。

他死攥符節,指節泛白。“喏!”一字重若千鈞。

章平的目光已移開,仿佛剛才交付的是一場滅國毒計而非符節。

他轉向種子島惠時:“惠時。”

“臣在!”惠時沉穩出列。

一枚沉甸甸的青銅軍令牌“咚”地置于黑漆大案,驛路與飛馳快馬的浮雕線條剛勁。

“新設路政總管之職,由你執掌。”章平的聲音不帶波瀾,卻蘊含著山岳般的壓力,

“三個月內!薩摩、大隅、日向三國之內,所有主干驛道必須暢通如血脈!

驛站需星羅棋布,驛馬健壯如龍駒,傳令兵精悍如出鞘之刀!

道路不通,軍令不行!

遲滯一刻,便是貽誤戰機!你可能做到?”

惠時雙手捧起冰涼的令牌。“謹遵主公之命!必竭盡心力,嘔心瀝血!

三月為期,道路必通!驛站星布,軍令無阻!”眼神銳利如刀鋒。

就在惠時觸碰到令牌紋路的瞬間,章平的腦海中,一張無形的神經網絡瞬間被點亮激活!

以鹿兒島內城天守閣為絕對核心,十六條主干驛道如同金色的神經束,閃爍著微光,向著薩摩、大隅、日向三國的主要城砦、戰略港口、鐵礦、硝石礦等命脈急速延伸、分叉、連接。

每一個預設驛站的位置,都在他腦內那覆蓋九州的虛擬三維沙盤上精準標記為一顆脈動的光點。

他甚至能“聽”到尚未建成的驛站旁,健馬揚蹄嘶鳴沖出——那嘶鳴在他感知中,化作了龐大神經網絡高速傳遞信息脈沖的尖銳蜂鳴!

十六顆星點,是十六個信息節點,更是未來閃電戰的生命線。

最后,章平的目光轉向一位頭發花白、面容精瘦、背脊已有些佝僂的老臣——伊地知重興。

他是島津家多年的錢糧奉行,算盤打得精熟,賬目理得分明,卻像一本翻舊了的古書,浸透了因循守舊的氣息。

感受到主公的目光,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地捻著衣角。

“伊地知大人。”

“老…老臣惶恐。”伊地知重興顫巍巍起身。

章平從案下取出紫檀木盒,開啟。深色絲絨上,一方沉甸甸的金印赫然在目:印鈕為咆哮的薩摩獅子,鬃毛怒張,爪牙猙獰;印面篆字“薩摩金座”——掌握經濟命脈的心臟!

“薩摩金座,”章平拿起金印,純粹黃金的沉重感仿佛直抵靈魂,“自今日起,由你執掌印信。”目光如實質壓下。

“舊有永樂錢、各類惡錢、私鑄劣幣,無論庫藏幾何,民間流通多少,一律收繳,熔毀重鑄!按我予你的圖樣、成色、分量,鑄造新錢——‘島津永樂通寶’!

此幣,當為九州唯一值得信賴之硬通貨!”他略作停頓,字字如重錘砸下:“同時,設立‘錢引司’,以金座為根基,發行‘金札’!”

“金…金札?!”伊地知重興失聲尖叫,面無人色,身體劇顫如風中殘葉!

驚呼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新納忠元等老將亦倒吸冷氣,評定間瞬間炸開壓抑的騷動!“紙幣?!”

“紙…紙怎么能當錢用?!”“此乃兒戲!必致大亂!”恐慌如瘟疫般蔓延。連支持章平的年輕家臣也面露驚疑。

章平冷眼掃過騷動:“金札,憑票即兌等額‘島津永樂通寶’銅錢,或等值白銀!薩摩金座,保證十足兌付!”

恐慌稍減,疑惑更深。

“凡島津家領地內,”章平繼續,“繳納稅賦、軍需采買、各級官吏俸祿,優先使用金札,并享九五折之利!”

“九五折?!”精明者如新納忠清、伊集院忠倉,眼中瞬間精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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