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江海市大學城的蟬鳴剛爬上樹梢。

302宿舍的窗簾被風掀起一角，晨光漏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金斑。蘇游蜷在被窩里，像是塊融化的年糕，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昨晚又做了那個夢。

夢里有焚天的赤焰，有斷裂的星辰，有穿著玄色道袍的身影站在混沌中，掌心托著一口青銅古鐘。古鐘輕震，天地便成齏粉；古鐘再震，萬靈皆跪。

叮——

床頭柜上的老式鬧鐘炸響，蘇游終于掀開眼皮。他坐起來，亂糟糟的黑發下，瞳孔是極淡的琥珀色，像浸了千年松脂的老玉，不起半點波瀾。

游哥，醒了？

下鋪傳來動靜。

說話的是王胖子，本名王浩，計算機系的死黨，此刻正抱著手機刷短視頻，肚子上的肥肉隨著動作晃蕩：“昨晚又去網吧通宵了？你這黑眼圈，跟被人打了兩拳似的。”

蘇游沒接話，赤腳下地，從衣柜里摸出件洗得發白的藍T恤套上。他的動作很慢，甚至有些懶散，像是沒睡醒，但每一個關節的舒展都帶著說不出的協調——那是刻在靈魂里的戰斗本能，即使沉睡了萬載，也從未消退。

“喏，給你帶的豆漿。”王胖子從桌上推過來一杯塑料袋裝的熱飲，“樓下早餐攤買的，趁熱喝。”

蘇游接過，指尖觸到塑料的溫度，忽然頓住。

他垂眸盯著杯中搖晃的豆汁，水面倒映出他的臉：二十歲上下，眉骨平緩，鼻梁不算高挺，嘴唇薄得近乎透明。這張臉在人群里毫不起眼，扔進人堆里三秒就能忘掉——和他在玄黃界時，那副生著九道帝紋、眼尾挑破蒼穹的威嚴容貌，判若兩人。

“怎么了？”王胖子湊過來，“臉色這么白？昨晚沒睡好？”

蘇游搖搖頭：沒事。

話音剛落，宿舍門“砰”地被撞開。

三個染著黃毛的男生闖進來，為首的叼著煙，胳膊上紋著青龍，正是隔壁401的趙三。他斜倚在門框上，目光掃過宿舍，最后落在蘇游身上，嘴角扯出個嘲諷的弧度：“蘇游啊，聽說你又在追咱們系的林小柔？”

蘇游抬眼，趙三的話讓他想起今早路過操場時，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她抱著書本跑得很急，發梢掃過他肩頭時，他聞到了茉莉香——和玄黃界某個古戰場上的戰魂花味道很像。

關你屁事。蘇游淡淡道。

趙三的臉瞬間漲紅，把煙頭碾在地上，用腳尖碾了碾：“你他媽算什么東西？一個窮鬼，連飯都吃不起，也配追林小柔？老子告訴你，林小柔是我兄弟看上的，你要是識相……”

“啪！”

清脆的響聲在宿舍里炸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趙三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指縫間滲出血絲——蘇游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右手成刀，看似隨意地拍了下他的臉。動作很輕，像是在拍灰塵，但趙三卻覺得自己被一頭蠻牛撞了，半邊牙床都在發麻。

“我再說一遍。”蘇游的聲音依舊平淡，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無聊，“關你屁事。”

王胖子張大了嘴，手里的手機“啪嗒”掉在地上。他見過蘇游打游戲輸了摔鍵盤，見過蘇游為了省兩塊錢和食堂阿姨掰扯，但從沒見過他動手——更沒見過他動手時，眼里那抹轉瞬即逝的冷光。

趙三的另外兩個同伴反應過來，抄起墻角的拖把就沖上來。蘇游甚至沒動，只是微微側了側身。

左邊那人的拖把桿擦著蘇游的耳朵砸在墻上，裂成兩截；右邊那人的拖把還沒掄起來，手腕就被蘇游捏住。只一擰，便傳來殺豬般的慘叫。

“松手！”趙三捂著腮幫子后退，額頭全是汗，“你他媽敢動我？我爸是……”

“咔嚓。”

蘇游捏著那只手腕，輕輕一扭。

骨裂聲比慘叫聲更刺耳。趙三的同伴癱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整個過程不過十秒。

蘇游甩了甩手，仿佛甩掉什么臟東西，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的三人，最后落在門口——那里站著兩個女生，其中一個穿著白裙子，馬尾辮隨著動作晃動，正是林小柔。

她的臉色發白，手指攥著書包帶，指節發白。

蘇游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停，又移開了。他轉身回到座位，拿起桌上的《高等數學》，隨便翻了一頁。

“那個……蘇游同學……”林小柔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擾的……”

“沒事。”蘇游頭也不抬，“你找誰？”

“我、我是來還書的。”林小柔走上前，把一本《量子力學導論》放在他桌上，“上次在圖書館借的，謝謝你幫我占了座。”

蘇游這才抬頭，瞥了眼書脊。他記得這本書，三天前他在圖書館找資料時，隨手幫人占了座，結果對方一直沒來。

“嗯。”他應了一聲，低頭繼續看書。

林小柔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聲道：“剛才……謝謝你。”

蘇游沒說話。

趙三三人扶著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門“砰”地關上。

王胖子湊過來，壓低聲音：“游哥，你剛才……也太猛了吧？那可是趙三，他爸是開武館的！”

蘇游翻書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王胖子：“武館？”

“對啊，趙三他爸是‘震威武館’的館長，聽說練的是家傳的硬氣功，能徒手劈磚！”王胖子壓低聲音，“游哥你該不會……練過什么吧？”

蘇游沒回答，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

桌下的陰影里，一道極淡的青銅色紋路閃過，像條蟄伏的龍。那是他靈魂深處，那口“鎮世古鐘”的碎片在共鳴。

從昨天開始，這種共鳴就越來越頻繁。

還有昨晚的夢——他夢見自己站在玄黃界的“葬仙崖”上，腳下是億萬萬跪伏的修士，頭頂是崩碎的“九天神雷”。那個穿著玄色道袍的身影轉過身，面容模糊，卻對他伸出手：“回來吧，帝尊，這方小世界，困不住你。”

“叮鈴鈴——”

上課鈴響了。

蘇游合上書本，站起身。王胖子連忙撿起地上的手機，拍了拍灰。

“游哥，你去哪？”

“去教務處。”蘇游抓起桌上的校園卡，“我的獎學金申請下來了，去領錢。”

“不是吧？”王胖子眼睛一亮，“你不是說對獎學金沒興趣嗎？”

蘇游腳步頓了頓，側頭看他：“總得買點吃的。”

他走出宿舍，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在身上。路過公告欄時，他瞥見最上面貼著一張海報——“華夏古武交流會，誠邀各路英豪”。

海報邊緣有些卷邊，被人撕過又重新貼上。

蘇游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兩秒，繼續往前走。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若隱若現的青銅印記——那是他轉世時，唯一從玄黃界帶過來的東西。此刻，那印記正在發燙，像是在回應什么。

他摸了摸，掌心傳來灼熱的觸感。

“靈氣……”他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終于來了么？”

教學樓的樓梯間里，幾個男生正圍在一起看手機，其中一個突然驚呼：“我去！你們看新聞了嗎？昨天晚上，秦嶺那邊拍到不明發光體！”

“真的假的？不會是UFO吧？”

“不是UFO，是……是變異生物！”另一個男生壓低聲音，“我二舅在林管局上班，說秦嶺深處發現了直徑三十米的爪印，石頭都被抓碎了，跟被隕石砸過似的！”

蘇游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抬頭看向窗外，藍星的天還是那么藍，云還是那么白。但只有他知道，在大氣層之外，在人類看不見的星軌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而他這具被封印了萬年的軀體，終于開始回應這個世界的呼喚了。

“咸魚的日子……”他摸了摸發燙的腰牌，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