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遷都，洛陽人心惶惶，可荀攸卻因為這件事，和黃婉成了獄友，還成了鄰居。

荀攸索性無事，便好奇的打聽洛陽的近況，“黃公，城中近來如何？”

黃琬聞聲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他竭力支起身，雖僅入獄數(shù)日，須發(fā)皆亂，衰頹之態(tài)畢露，唯眼神深處尚存一絲微光：“唉……董賊雖暴虐無道，然幸有天助！一首市井童謠，竟……竟成鎖魔之咒！洛陽……暫且無虞矣！”

荀攸眼睛一亮，急忙湊到柵欄邊，“是何童謠？黃公速言！”

黃琬定了定神，便開始復(fù)述。

“西行鬼神哭，白骨滿荒郊，

今日花似錦，明日一場空，

莫說天無道，善惡終有報，

洛陽火起日，索命在今朝！”

“這…這童謠……？”荀攸聽得很認真，聽完還重復(fù)了一遍。

“這童謠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旬日間，竟傳遍洛陽每條街巷。稚子拍手，老婦低唱，酒肆茶寮，無人不知！百姓聞之，人心暗涌；兵士聞之，無不色變，城中幾近宵禁之狀！”

荀攸聲音激動得變了調(diào)：“然后呢？董卓那老賊……是何反應(yīng)？”

黃琬那爬滿皺紋與淤痕的臉，竟在這昏暗中顯出一種幾乎神圣的慶幸：“這老賊……最為迷信鬼神天命……聞此兇讖，更是如遭雷殛！群臣紛紛進言，說此謠怨氣沖天，直指遷都焚城之舉犯了天怒，若執(zhí)意而行，必遭鬼神索命，死無葬身之地！更有傳聞，自童謠出現(xiàn)后，董卓時常噩夢纏身，所以，老賊便打消了燒城遷民的念頭。”

“好！好！好！”荀攸激動的連聲叫好，雙手猛擊大腿，他幾乎想要放聲大笑，甚至不顧一切地蹦跳起來！

“妙哉！這首童謠雖文辭粗陋，然字字誅心，直指要害！勝卻萬馬千軍！”

隨后，荀攸向黃婉打聽關(guān)于秦義的事情，黃婉所知甚少，但荀攸已經(jīng)可以確定，那童謠一定是秦義的手筆！

許久后，荀攸心中默念：無論此人初衷如何，此番行事，終究保全了洛陽萬民，于漢室，實有再造之功！

…………

遷都在即，王允這一日急匆匆的來見呂布，卻從貂蟬口里得知，呂布竟然離開了。

王允又急又氣，狠狠的跺了跺腳，“這都什么時候了，他竟去了虎牢關(guān)？”

看著貂蟬，王允很是不滿，忍不住責(zé)怪道：“你也不勸勸他，竟讓他此時離開。董卓遷都，一共分三批，第一批，董璜已經(jīng)先行去了長安，第二批就是文武朝臣與天子，而第三批，就是他所劫掠的那些財寶和糧草輜重，偏偏在這個時候，奉先竟去了虎牢關(guān)。”

再也按捺不住的王允，身子都氣的有些顫抖了，“以奉先之本領(lǐng)，取董卓首級，不過探囊取物！何須如此踟躕？瞻前顧后！？坐視老賊跋扈至今？任憑那些西涼豺狼在雒陽城里放肆踐踏，燒殺搶掠，老夫?qū)嵲谫M解。”

貂蟬想了想，說道：“義父所言，奉先將軍神勇蓋世，誅董易如反掌，確是實情。”

“然則，董卓授首，頃刻斃命！可若無人能瞬間以雷霆之勢壓服那十幾萬西涼兵，只需一處不慎，后果便不可收場。不僅西涼兵會失去控制，河?xùn)|的白波賊也會失去鉗制！”

殺一人易，鎮(zhèn)萬人難！鎮(zhèn)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人更是難比登天！

王允最終無話可說，負氣而去。

可是貂蟬的猜測，卻終究還是不夠全面。

在長安，王允和呂布聯(lián)手對付董卓，簡單容易，可這是洛陽，這附近不僅有十萬白波賊，還有幾十萬關(guān)東聯(lián)軍。

一旦在洛陽突然殺掉董卓，如果不能立刻將西涼兵降服，李傕、郭汜這些人，任何不計后果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引白波賊和關(guān)東聯(lián)軍進入洛陽！

到時候，洛陽可就真的變成大亂斗了！

不說白波賊，只要袁紹領(lǐng)兵進了洛陽，呂布和秦義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烏有！

…………

聯(lián)軍中軍帳內(nèi)，空氣粘稠如漿，凝滯得幾乎令人窒息！

袁紹的目光掃過韓馥，他那張臉上驚弓之鳥般的惶惑幾乎要溢出來，又看向袁術(shù)——他那好弟弟嘴角帶著得意的冷笑，像一條隨時準備向他出手的毒蛇。

兩兄弟的矛盾由來已久，看似一同為討董而來，實則，袁術(shù)心里一直不服氣，做夢都盼著袁紹出丑，名望掃地！

許攸和逢紀不停的給袁紹使眼色，不要發(fā)誓，因為發(fā)了誓言，將來可怎么收場？難道真要放棄染指冀州嗎？

袁紹腮邊的肌肉猛地一緊，牙關(guān)咬死。那目光如冷電，劈向袁術(shù)，恨不能將他臉上那層虛偽的皮肉剮下來。

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大家都在看著他。

這聯(lián)盟，這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討董大勢，就像一捧沙，馬上就要散了。

他的臉面，他盟主的威信，難道不要了嗎？

袁紹能有今日的威望，來之不易，總得要點臉吧？

至于今后，那是后話，先過了眼前這一關(guān)再說。

“好！”一個字，從袁紹嘴里崩裂而出，他環(huán)視眾人，語氣堅定，“我，袁紹，袁本初！今日于此盟軍大帳，對蒼天后土，對諸位同仁立誓！冀州牧之位，乃朝廷所授，韓文節(jié)所有！我袁紹，絕不染指！若違此誓，來日必死于亂箭之下！萬刃加身，不得全尸！”

大帳登時陷入了絕對的死寂，連燭火仿佛都凝固了。

袁術(shù)瞇起眼睛，得意的笑了，不管袁紹今日立不立誓，袁術(shù)都贏了。

他壓根就不相信，袁紹會甘心繼續(xù)做那渤海太守。

這盟主的寶座，已經(jīng)把他的野心撐開了，撐大了，區(qū)區(qū)的渤海太守，還會再放在眼里嗎？

“好了！”

曹操站起身，趕忙出來打圓場，“本初已發(fā)下如此重誓，足見赤誠！我等若再相疑，豈非真中了賊人那離間之計，寒了天下義士之心？散了散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大敵當前，我輩當精誠一致！”

諸侯們?nèi)鐗舫跣眩娂姼胶停曇綦s亂，掩飾著各自的驚悸和算計。但彼此之間的信任，卻紙糊的一般，不過是在勉強維持罷了。

尤其是劉岱和橋瑁，離開的時候，依舊互相瞪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