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還有幾天中考了，你說我們能不能考上高中啊？話說，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啥去了，整節課腦袋都快栽進課桌里了，睡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周沫一只手隨意地搗弄著耳邊碎碎的劉海，另一只手在課桌底下飛快滑動著手機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語氣里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好奇。

坐在周沫旁邊的課桌后，陳意歡懶洋洋地抬起頭，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水，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照我們現在這狀態，肯定考不上啊。欸別說我了，我昨天追那本恐怖小說，看到凌晨一點本來都困得不行了，關燈準備睡覺，結果一閉眼全是小說里披頭散發的女鬼和滲血的樓梯，嚇得我直挺挺躺了半宿，壓根不敢合眼。”

“所以你是一整晚沒合眼？”周沫嘖嘖稱奇，把手機往桌肚里塞了塞，“難怪臉色差成這樣，眼下烏青都快趕上熊貓了。”

陳意歡苦笑著往椅背上一靠，脖子都快轉不動了：“差不多吧，硬熬到五點多，實在撐不住了剛要瞇一會兒，我媽就在門外喊‘起床該上學了’，一摸手機，好家伙，六點半了，連洗漱都是閉著眼完成的。”

“嘖嘖，陳意歡你就可勁熬吧，等會兒千萬別再睡了——這節是老班的課，他那雙眼睛尖得跟雷達似的，你這點小動作根本瞞不過去。”周沫說著，已經利落地把手機調成靜音，又從課桌里一摞摞往外掏書，語文、數學、英語……幾本厚書在桌前堆成小山，剛好擋住了講臺的視線，她滿意地拍了拍書脊，像是完成了什么偉大工程。

陳意歡卻擺了擺手，往胳膊上墊了本練習冊，準備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接著補覺：“無所謂啦，反正都要中考了，最后這幾天還能掀起什么浪來。”

“意歡，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周沫剛說完，教室前后的電鈴突然扯開嗓子——叮鈴鈴～～～上課時間到，請同學們回到教室，繼續上課——尖銳的鈴聲刺得人耳朵發麻。

幾秒鐘后，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夾著語文課本，手里還攥著個印著“保溫杯里泡枸杞”的老干部風水杯，慢悠悠走進了初三（九）班的教室。他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肚子微微隆起，走起路來帶著點沉穩的節奏感。

“起立！老師好！”班長王錫率先站起來，聲音洪亮得像敲鐘，后排幾個還在打鬧的男生也慌忙直起身，跟著稀稀拉拉喊“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鏡，他叫尹川華，是初三（九）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出了名的性情溫和，就算學生偶爾犯點小錯，也頂多笑著敲敲桌子。

尹川華把課本往講臺上一放，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熱水，潤了潤嗓子才開口：“同學們，還有六天，你們就要揣著準考證奔赴考場了。考完這場試，咱們班的孩子會走向三條不一樣的路——考上高中的繼續讀書，想學技術的去職中，還有的可能直接踏入社會打工賺錢。”

話音剛落，底下立刻炸開了鍋。

“健子，等考完跟哥去混社會啊，我表哥在KTV看場子，說能帶我掙錢！”后排一個留著黃毛的男生拍著同桌的肩膀，語氣里滿是得意。

“混社會？我看是三天餓九頓吧，上次見你表哥還在菜市場跟大媽搶打折雞蛋呢。”旁邊立刻有人接茬，引得一片哄笑。

“笑什么笑，真沒出息。”前排戴眼鏡的女生推了推鏡框，小聲跟同桌嘀咕，“我可是要考市重點的，將來還要考大學呢……就是最近模考成績總掉，好怕考砸啊！”

“我也是我也是！”同桌趕緊點頭，“我媽說考不上高中就去學美容美發，可我連口紅顏色都分不清啊！”

“其實職中也還行吧，”斜前方一個男生轉著筆，“聽說能學電競，還能天天打游戲，再混個幾年也挺好……”

“好了！同學們安靜！”尹川華又喝了口熱水，教室里的喧鬧聲立刻小了下去。他走到教室中間的過道，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今天我們不講課，馬上要進考場了，老師想跟大家聊聊比考試更長遠的事——‘人生’。”

“其實中考更像一個‘中轉站’，”他停下腳步，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它會幫你篩選出下一程的同行者，但絕對不會決定你人生的終點。就像有人坐高鐵快一點，有人乘大巴穩一點，甚至有人中途換乘自行車、三輪車，但只要方向沒錯，大家終會在不同的風景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你們現在覺得‘考不好天就塌了’，這很正常——這是青春期獨有的認真，總把眼前的挑戰當成了全世界。但老師想告訴你們：人生的‘分數’從來不止一張試卷。”尹川華的聲音溫和卻有力量，“有人擅長邏輯推理，解數學題像玩游戲；有人天生能共情他人，三言兩語就能安慰好哭泣的朋友；還有人動手能力強到能把廢零件拼成會動的機器人……這些藏在試卷之外的光芒，才是支撐你們走得更遠的東西。”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陳意歡的座位前，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課桌——篤、篤、篤。

陳意歡像被針扎了似的猛地抬頭，睡眼朦朧地對上尹川華的目光，瞬間清醒了大半，手忙腳亂地把墊在胳膊下的練習冊抽走，坐得筆直，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旁邊的周沫低著頭，肩膀卻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在偷偷憋笑，那眼神瞥過來時，明晃晃寫著：讓你睡覺讓你睡覺，被抓現行了吧！

尹川華卻像沒看見似的，繼續往前走：“接下來的日子里，你們會慢慢發現：比起‘考了多少分’，更重要的是‘遇到難題時，你敢不敢咬著牙再試一次’；比起‘被誰認可’，更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喜歡這樣努力的自己’。中考會給你們一個答案，但人生的精彩，恰恰在于它有無數個‘重新答題’的機會。”

“同學們，無論結果如何，你們年輕的人生里，還有太多比這更值得期待的‘考題’——比如第一次獨自坐火車去遠方，比如找到一份讓自己眼睛發亮的愛好，比如遇見一群能陪你在操場哭、在燒烤攤笑的朋友。”他頓了頓，目光里滿是欣慰。

“……”

“最后記住，老師盼著你們考個好成績，但更盼著你們在漫長的人生里，活得盡興，活得像自己。加油，孩子們！這節課就到這里，我們提前十分鐘下課，你們早點去食堂吃飯，搶個好位置！”

“哦！老班萬歲！吃飯咯！”教室里瞬間沸騰起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書本合上的聲音、歡呼聲響成一片，大家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往食堂沖，連平時最文靜的女生都拎著飯盒跑在了隊伍前面。

“意歡，你說我們等會兒去吃什么？”周沫已經站在了門口，眼睛亮晶晶的。

陳意歡也來了精神，一拍桌子：“沫子，吃辣椒炒肉粉！我昨天特意跟窗口的王阿姨打聽好了，今天的大五花肉頂頂的好，說要給我留兩大勺！再加倆荷包蛋，一瓶肥仔快樂水別說了，這簡直是太完美了”

“可以啊你，還跟阿姨搞起了情報交換？記得讓她多給我們打點肉，最好肥瘦相間那種，拌在粉里香得能吞舌頭！”周沫搓著手，已經開始咽口水了。

“那必須的呀，看我的面子！”陳意歡正拉著周沫往外沖，身后突然傳來尹川華的聲音。

“意歡，中午吃了飯來老師辦公室一趟，老師跟你說說話。”

“啊？好的老師。”陳意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咯噔一聲——該不會是要算賬了吧？她還在懊惱剛才上課睡覺的事，抬頭時尹川華已經背著雙手走出了教室。

“哈哈哈哈陳意歡！讓你上課睡覺，被老班點名了吧！我看你等會兒怎么交代！”周沫笑得前仰后合，幸災樂禍地拍著她的背。

“行了行了別笑了，再笑辣椒炒肉粉都被搶光了！”陳意歡臉一紅，轉身就往樓梯口跑，故意放慢腳步等了半秒，又突然加速，“你要是再磨蹭，我可就一個人去吃雙份肉了！”

“對哦！等等我！陳意歡你給我站住！”周沫尖叫著追上去，高馬尾在空中甩成了小辮子。

“快點啊沫子，你這速度別說搶肉了，怕是連湯都喝不上！要不要我在食堂吃完再回來接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意歡你個小短腿還敢嘲笑我？等我追上你看我不把你碗里的肉全挑走！等等我啊你！”

清脆的笑聲和打鬧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驚飛了窗外槐樹上幾只打盹的麻雀，陽光透過樓梯轉角的窗戶，在她們奔跑的影子上鍍了層金邊，像極了那些閃閃發光的、即將到來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