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老廟
- 心寄滄瀾
- 萬俟魘下
- 2868字
- 2025-08-15 15:57:46
大婚之日轉(zhuǎn)眼便到了。
一切從簡,暮雪傾沒請人上妝,自己略施粉黛,又以朱砂在眉心點了朵小巧的花鈿,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換上了那身火紅的婚服。
銅鏡里的人影眉眼明艷,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像尋常女子那般,穿上喜服嫁作人婦。雖說是假的,可眼下這身紅衣穿在身上,竟真生出幾分要出嫁的真切感。
推開門時,正要邁步,一只手穩(wěn)穩(wěn)攙住了她的胳膊。
“當心?!背烈蟮统恋纳ひ粼谏韨?cè)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暮雪傾沒說話,只握緊了搭在他小臂上的手。紅蓋頭遮住了視線,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卻能想象出他低頭時專注的模樣。
沉殷將她送上喜轎,隨后便聽見“起轎”的吆喝,緊接著是嗩吶的歡騰、鼓聲的喧鬧,甚至還有爆竹噼啪炸響。
她在蓋頭下悄悄彎了彎嘴角——倒比想象中熱鬧。
到了月老廟,暮雪傾被人從轎中扶下,沉殷的手順勢牽了過來。他掌心的溫度偏低,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忽然有些緊張,明明只是場假成親,心跳卻莫名快了幾分。
想側(cè)頭看看他,奈何蓋頭擋著,只能瞧見他的黑靴沾著些許塵土,紅色衣擺在風中輕輕晃動。
月老廟依著當?shù)亓曀仔蘅樀靡?guī)整,供桌上擺著新鮮的蔬果,香燭燃著裊裊青煙。在鐘凡的唱喏聲中,兩人并肩拜了天地。
周遭靜得能聽見風拂過窗欞的聲響,這一拜仿佛格外漫長。
暮雪傾攥著紅繡球的手微微收緊,忽然聽見身側(cè)傳來極輕卻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原來他也有些緊張。
拜完天地,便是最重要的結發(fā)禮。
“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鐘凡的聲音帶著幾分莊重。
暮雪傾從發(fā)髻間抽出一縷青絲,接過剪刀輕輕剪斷。沉殷也抬手取下一截銀發(fā),動作干脆利落。
鐘凡將兩縷發(fā)絲一同收進紅色錦囊,端正擺在月老像前的木桌上。
“禮成——”
“好!”小七的歡呼先一步炸開,迎瑞跟著用力鼓掌,清脆的聲響在廟里蕩開圈圈回音。
“恭祝二位,假偶天成,百年好合!”
緊接著,更響亮的祝賀聲涌了進來——竟是鎮(zhèn)上的百姓們。有人愿冒著風險為鎮(zhèn)子除妖,這份心意,他們記在心里。
暮雪傾微怔,沒料到會有人特意趕來。
“姑娘,公子,這是合巹酒,快飲了吧?!毕惹敖趟C蓋頭的女工端來兩只酒杯,笑意溫煦。
“姑娘放心,大伙都懂你們是為了捉妖才走這儀式,既是祝賀,也算全了婚儀的體面?!辩姺苍谂孕χ忉?。
暮雪傾心頭微動,輕聲道:“多謝諸位?!?
沉殷低頭看她,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淺弧。
儀式散時,天色已暗。
收拾東西的女工笑著打趣:“按咱們這兒的規(guī)矩,可得勞煩公子親自把姑娘背回去呢。”旁邊幾位婦女聽了,也跟著低笑起來。
暮雪傾剛想擺手推辭,沉殷已應聲:“好,多謝提醒?!?
離開前,那女工又拉住她的手,低聲叮囑:“姑娘,你們……萬事當心啊?!?
“好。”暮雪傾點頭應下,心頭漾起一陣暖意。
旁人散去后,廟里只剩他們二人。暮雪傾正想抬手掀蓋頭,手腕卻被他輕輕按住。
“上來?!彼麖澫卵曇敉高^蓋頭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暮雪傾也不矯情,伸手摸到他寬闊的脊背,順勢趴了上去。他穩(wěn)穩(wěn)起身,步伐穩(wěn)健地踏入漸濃的暮色里。
“重嗎?”她后知后覺地問了句。
“不重?!彼D了頓,補充道,“很輕?!?
她身形高挑卻纖細,確實沒什么分量。
街上鋪著紅色的綢布,踩上去軟軟的。暮雪傾被晃得有些犯困,肚子也咕咕叫起來,便在他耳邊小聲念叨:“沉殷,我餓了?!?
“回去就有吃的了?!睆脑吕蠌R到小院的路不算近,他背著她走了許久,氣息卻依舊平穩(wěn)。
發(fā)髻上的珠釵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她起得早,此刻又餓又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沉殷扶了一下她歪下來的腦袋:“別睡,會著涼。”
暮雪傾的嗓音軟了下來:“我瞇一會兒,不睡著?!?
沒一會兒,背上的人便沒了動靜,耳畔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竟是真的睡著了。
沉殷無奈地輕笑一聲,腳步放得更輕了。
然而下一刻,四周的喧鬧仿佛被瞬間抽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沉殷眼底的笑意瞬間褪去,猛地側(cè)身一甩,銀色的繩索如靈蛇般竄出,要將背上的“人”牢牢捆住。
可那“人”卻化作一縷灰煙,刺耳的笑聲陡然炸開:“公子好敏銳,這就發(fā)現(xiàn)了?”
“她人呢?”沉殷的聲音冷得像冰,周身瞬間凝聚起刺骨的寒氣。
幻煙在他周身盤旋,魅惑的聲音無處不在:“公子莫急,我對女人沒興趣。不過我二弟,似乎對你那位心上人很是著迷呢。”
“不知死活。”
話音未落,四面八方的水汽驟然匯聚,化作無數(shù)冰刃,帶著凌厲的殺意,朝那縷妖煙狠狠刺去。
……
“沉殷,怎么還沒到?”暮雪傾困得眼皮打架,摟著對方脖頸的手松了松,瞇著眼嘟囔。
“快了?!?
這聲應答讓她陡然清醒幾分,手摸到對方后背時,觸到的卻是一頭陌生的黑發(fā)。
“回去能給我做飯嗎?”她放緩語氣,指尖已悄悄摸向袖中匕首。
“當然可以?!?
下一瞬,冰冷的匕首已抵在對方頸間:“別動。你是誰?沉殷在哪?”
那妖竟絲毫不懼,反而輕笑一聲,陌生的男音帶著戲謔:“娘子,我是你夫君啊?!?
暮雪傾聽著這聲“娘子”只覺惡心,手肘狠狠撞向他脊背。
那妖痛呼一聲松了手,紅蓋頭隨她落地的動作飄落,露出她警惕的眼神:“你便是那專害新婚夫婦的大妖?”
妖揉著生疼的脊背轉(zhuǎn)過身,笑道:“姐姐說錯了,我可沒害過他們。”
看清對方那張與沉殷分毫不差的臉時,暮雪傾猛地后退半步,心頭一沉。
“此地不宜久留。”她暗忖,背在身后的左手已捏緊遁地符,唇瓣剛要動,那妖卻瞬間出現(xiàn)在她面前,歪頭瞥了眼符紙,指尖輕彈,符紙便化作灰燼。
“姐姐要逃跑嗎?”他嗓音甜膩得像孩童,眼神卻藏著狡黠。
暮雪傾強壓下驚惶,冷靜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去我家呀?!彼ζ饋?,唇邊露出半顆犬齒,帶著幾分天真的殘忍。
暮雪傾忍不住別開眼:“你能不能,不要頂著他的臉說話?”
“姐姐不喜歡這張臉,那我換回來便是了?!痹捯袈洌菝惨炎冏髁硪桓笨±誓?,只是眼角眉梢?guī)е鴰追盅惖拿纳?
“你說從未害過新婚夫婦?”暮雪傾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話。
“自然,”他伸手拂過她肩頭的青絲,指尖微涼,“我對有夫之婦沒興趣,除了姐姐你?!?
見暮雪傾不說話,那妖又道:“姐姐不用擔心你那夫君,我阿姐看上了他,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殺了他的。
暮雪傾避開他的觸碰,蹙眉道:“你方才說‘阿姐’?”
“對呀,我阿姐最恨薄情郎,每逢遇到有情的人類,總要試探男子的心意?!彼Σ[瞇的,語氣輕描淡寫。
暮雪傾心頭微松,以沉殷的身手,不會有事。
她心知,單憑如今的她,定不是眼前這只妖的對手。眼下,只能先拖住他,等沉殷來。
可轉(zhuǎn)念又驚覺,自己何時竟這般依賴他了?
“姐姐在想什么?”妖的聲音陡然低沉,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
“你叫什么名字?”她岔開話題,指尖已悄悄凝聚靈力。
“溫舒。姐姐喜歡嗎?”他繞到她身后,氣息拂過耳畔,“我們玩?zhèn)€游戲吧,你贏了,我便告訴你為何抓人?!?
“輸了呢?”暮雪傾警惕地側(cè)過身。
“輸了,”溫舒眼角彎起,語氣溫柔得可怕,“就把你這雙漂亮的眼睛給我。”
他最喜收藏女子的眼睛,只是從前都是她們自愿奉上,如今倒想試試生剜的滋味。
暮雪傾心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玩什么?”
“比運氣?!睖厥鎿]手變出一張木桌,桌上擺著天平與一把寒光閃閃的砍刀,“我們輪流往天平上擺玉石,再將手伸到刀下,看誰的手先被砍斷,如何?”
這分明是玩命的游戲,尋常人早已嚇破膽。只可惜并非常人,暮雪傾面不改色,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開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