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掌柜！您可算來了！”

石錘快步迎上，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他甚至顧不上寒暄，目光就死死粘在了車上的麻袋和木桶上。

“答應的事，自然要做到。”萬三微笑著勒住馬，跳下車，“清點一下吧，石錘兄弟。黑麥、熏肉、豆子，還有些耐存的塊莖……另外帶了點自家釀的淡酒，給戰士們驅驅寒。”

矮人們幾乎撲到車邊，迫不及待地解開繩索，扒開袋口。飽滿的麥粒、油亮的肉干、圓潤的豆子……甚至還有好幾桶密封的酒！食物混合著淡淡的酒香飄散開來，對餓了許久的矮人而言，簡直是世間最美妙的味道。

“肉！是肉！”一個年輕矮人抓起厚實的熏肉，聲音帶著哭腔，狠狠咽著口水。

“酒……石父在上，多久沒聞到了……”另一個撫摸著酒桶，眼眶發紅。

石錘抓起一把黑麥，麥粒從指縫簌簌落下。他嘴唇哆嗦，最終重重拍了拍萬三的手臂，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些糧食省著點，夠全族人飽飽吃上好幾天了！自被封鎖以來，他們何曾見過如此豐盛的食物？

萬三輕輕笑了笑，轉身查看矮人這次的貨物。

一個年輕矮人殷勤地替他打開口袋，眼神充滿感激，自從被封鎖，每個賣糧給矮人的商販都遭不死人威脅，這位萬掌柜簡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多謝。”萬三溫和道，隨手拿起一把造型古樸的手斧。斧柄紋章與上次匕首類似，但火焰流向略有不同。

他端詳片刻，似隨意低聲贊嘆：“沒想到數百年后，還能見到‘黑曜家族’的‘雙旋焰’紋。看這火焰流向，應出自一位正嘗試融合‘七疊鍛打法’與‘潮汐淬火術’的年輕匠師之手？野心不小，可惜火候還差半分，瞧這里，紋理有一絲滯澀。”

正沉浸于糧食喜悅的石錘猛地僵住，轉過頭瞪圓眼睛：“萬掌柜，您……您怎會認得‘雙旋焰’？還知道‘七疊鍛打’和‘潮汐淬火’？”

這知識深度遠超普通商人，甚至許多年輕矮人都未必清楚！

這他娘是人類能看出來的？

……

箱庭內。

箱神大人透過萬三的視野瞧見石錘震驚的表情，偽足愉悅地卷了卷。

“不錯不錯，知識點灌輸得很到位。”他對身旁飄浮的阿蘿靈體夸道。

阿蘿微揚下巴，帶一絲不易察覺的小驕傲：“哼，不過工匠家族常識罷了。當年王庫里，黑石宗匠進獻的兵器堆滿好幾庫房呢。”

雖嘴上不在意，但她靈體隱隱雀躍的閃光出賣了真實心情。

……

萬三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將手斧放回袋中：“先祖曾與南詔舊族頗有淵源，留下些故紙堆，我輩不成器，只學了點皮毛。”

他頓了頓，似陷入回憶般繼續：“我曾于《貢器錄》殘卷上讀到，當年貴族的石心·黑曜宗師，以百柄‘刃如霜雪，柄嵌赤珠’的寶匕，換得哀牢北山三十車寒鐵礦的歲采之權。不知這項特權，后來可還順遂？”

石錘徹底懵了。

石心宗師？獻匕換礦權？這事……他好像幼時聽族里最老的爺爺講過，但早已是模糊傳說，細節湮滅！這人類怎會如此清楚？連匕首特征和換取礦產都了如指掌？

他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生怕說錯露怯，給氏族丟臉。

萬三看在眼中，心中更有底了。

他趁熱打鐵，以指蘸取旁邊水囊的水，在板車粗糙木板上快速畫出一個結構獨特、帶螺旋紋的矮人符文。

“據載，黑石氏族的友人在離別時，不說通用語‘愿石父與你同在’，而用此符，”萬三抬頭，目光真誠看向石錘，“寓意‘愿爐火永旺，礦石豐饒’。”

接著他壓低聲音，用略顯生硬卻韻味古老的矮人語道出一句諺語：“Kazak-dum thrak， ond asta。”（注：仿矮人語發音，意“石頭可碎，誓言不滅”）

并解釋：“據說這是當年石心宗師與南詔使者立約時所言，被先祖記下。想必貴氏族中，亦有流傳？”

核彈爆炸！

石錘臉上的震驚變為徹底震撼與難以置信的激動！

這符文！這話！

他甚至只隱約記得似有這說法，但原句早已失傳，如今族人用的都是簡化版！

這人類不僅知道，還能說出完整古語原句！

這已非“歷史學家”，簡直是活化石！是“榮譽矮人”！是氏族古老榮耀的回響！

石錘態度瞬間巨變！先前那絲警惕與疏離蕩然無存，轉為近乎恭敬的親切！他猛抓住萬三的手，力度之大讓萬三咧嘴：“萬掌柜！您……您是我們怒錘氏族真正的朋友！請您務必隨我回堡壘，見首領石魁！這不再是交易，是大事！關乎氏族歷史的大事！”

萬三心中松口氣，面上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榮幸：“這……方便嗎？”

“方便！必須方便！”

石錘斬釘截鐵，立刻招呼還在摸糧食的年輕矮人：“快！收拾東西，帶萬掌柜回家！”

……

天色迅速暗下。

遠望通往矮人主堡壘的道路入口，隱約有火光與玩家身影晃動——鐵砧兄弟會的關卡。

“呸！那群該死竊賊！”石錘遠遠啐口唾沫。

他領萬三與糧車繞至一處極隱蔽的山壁裂縫，撥開茂密藤蔓，露出僅容矮人舒適通過、人類需低頭的洞口。

“萬掌柜，跟我來，這是條老路，那些不死人絕對找不到！”石錘率先鉆入。

萬三取出備好的夜視目鏡戴上，緊跟而入。

隧道陰暗潮濕卻通風良好，只矮腳馬蹄聲與腳步聲在幽暗中回響。

他們頭頂巖壁陰影里，一道幾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如無重鴻毛般悄無聲息地滑行跟隨，謝溪目光銳利掃過每一個暗角。

曲折地下隧道中穿行約半小時，前方傳來隱約喧嘩與溫暖火光。

出口到了。

鉆出隧道，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地下空腔，穹頂高懸，發光苔蘚與晶石如星點綴。

巨柱撐天地，四周巖壁鑿出層層疊疊的房屋、工坊與通道。

中央廣場燃燒不滅的巨大篝火，空氣彌漫礦石、熔爐、食物與矮人特有的混合氣息。

此即怒錘氏族的山中堡壘——黑砧堡。

糧車到來立引轟動。

“糧食！是糧食！”

“石錘他們回來了！還帶這么多！”

“快看！還有酒！”

眾多矮人從四方圍攏。

他們多面帶菜色，但眼神熾熱。

孩子們尖叫穿梭人群間，雖一個個仍顯敦實，但小臉明顯沒以往圓潤——從一個“胖水桶”變成了“瘦水桶”。

戰士們努力維持秩序，可眼神也不住瞟向酒桶。

石錘無暇享受喜悅，拉一守衛急促交代幾句，而后對萬三道：“萬掌柜，請隨我來，首領與長老們已在先祖大廳等候！”

萬三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氣，隨石錘走向堡壘深處最宏偉的建筑。

先祖大廳內，火把通明。

高大石雕先祖像環立四周，目光沉凝。

身材魁梧卻鬢角斑白、眉宇間難掩疲憊的首領石魁，與其子鋼烈，及幾位同樣面色凝重的矮人長老，已等候于此。

一隊雖努力挺直腰板仍透出些許饑餓痕跡的精銳士兵分立兩側，試圖營造威嚴氣氛。

石魁目光落萬三身上，帶審視，亦有一絲不得不依靠外人的復雜。他努力擠出熱情笑容：“歡迎你，遠道而來的朋友！石錘說，你帶來了食物，還有……驚喜？”

鋼烈站父親身側，見父親強打精神招待人類，心中酸楚。在他眼中，頂天立地的父親為族群付出了太多。

萬三感受大廳內凝重而略壓迫的氣氛，不卑不亢行禮：“怒錘氏族首領，您好。在下萬三，只是一個對古老歷史與技藝心存敬畏的商人。能幫上忙，是在下榮幸。”

石魁正要繼續客套，詢問糧食與所謂“驚喜”細節……

與此同時，無人注意，大廳最高處一根橫梁陰影里，謝溪如壁虎靜靜貼附，氣息收斂近乎虛無，目光平靜俯瞰下方，確保萬三安全。

箱庭內。

箱神大人悠哉看著直播，偽足卷起一塊秘銀礦石，如嚼零食般咔嚓作響。